第68章 火烧胡人粮草

　　战争的绞肉机依旧在北方边境疯狂运转。

　　胡人仗着骑兵之利，不断袭扰，朝廷大军步步为营，双方在广袤的平原和丘陵地带反复拉锯，战况胶着，死伤枕藉。

　　每一次交锋，都如同在双方身上剜下一块血肉，疲惫和物资匮乏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

　　张三金所在的丁字营，如同这巨大磨盘中的一颗砂砾，被不断投入残酷的战场。

　　丙什的什长王老五，在一次遭遇战中，被胡人骑兵的流矢射穿了脖子，当场毙命。

　　张三金凭借着在剿匪中展现出的惊人武力、沉稳的指挥以及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远超普通士兵的坚韧和智慧，被临时提拔为丙什的什长。

　　他沉默地接过了那根象征着什长权责、也象征着死亡率的皮鞭。

　　手下的人，除了他原来那个“伍”里幸存的两个老兵油子赵铁柱、王麻子，虽然油滑但被张三金打服了和三个相对老实的新兵，其余都是刚补充进来的、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菜鸟”。

　　营帐里，气氛压抑。

　　副将召集了所有什长以上的军官，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都听清楚了！”

　　副将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焦虑，“胡狗狡猾！

　　他们的粮草辎重藏得极深，我们的斥候折了好几批都没摸清具体位置！

　　再这么耗下去，不等胡狗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饿死了！

　　上面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找到并烧掉胡狗至少一处粮草囤积点！

　　否则，军法从事！”

　　帐内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深入敌后，寻找重兵把守的粮草？

　　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将军，”一个老牌都尉硬着头皮开口，“胡狗骑兵往来如风，斥候又折损严重，这…这如何找起？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靠近？如何烧毁？这…”

　　“老子不管！”副将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通红，

　　“找不到也得找！烧不掉也得烧！

　　抽签！抽到哪一什，哪一什就去！这是军令！”

　　冰冷的“抽签”二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帐内所有什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三金站在角落，面无表情，眼神却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胸藏着的青玉腰牌，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最终，那根代表着死亡的短签，落入了张三金手中。

　　帐内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同情，有庆幸，更多的是一种看死人的漠然。

　　“丙什张三金！接令！”副将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明日入夜出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后日黎明之前，我要看到胡狗粮仓的方向燃起大火！

　　否则…提头来见！”

　　“是！”张三金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他接过令箭，转身走出了营帐，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议论。

　　回到丙什那顶破旧的帐篷，手下七个人都知道了这个噩耗。

　　赵铁柱和王麻子脸色煞白，三个新兵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

　　“头…头儿…这…这怎么办？

　　这是让咱们去送死啊！”赵铁柱哭丧着脸。

　　“是啊头儿！胡狗的粮仓肯定有重兵把守！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王麻子也慌了神。

　　张三金没有理会他们的哀嚎。

　　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脑海中，道士传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借势卸力”、“死地即生地”等要诀飞速流转。

　　他需要情报！需要地图！需要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

　　他豁出去了！

　　仗着什长的身份，直接找到了斥候营一个相熟的老兵曾一起在伤兵营熬过，用身上仅存的、一小块偷偷藏下的盐巴作为“抵押”，换来了斥候营用鲜血和人命绘制出的、关于附近胡人活动区域的粗略草图，以及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胡人一支规模不小的辎重队，三日前曾进入过西北方向三十里外，一个叫“野狼谷”的山谷！

　　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极有可能是胡人一处秘密囤粮点！

　　野狼谷！

　　张三金眼中精光一闪。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下地图和情报。

　　当夜，他没有让手下做无谓的恐慌训练，而是命令所有人：睡觉！养足精神！

　　次日黄昏，残阳如血。

　　张三金带着他这支七人小队，如同七条融入夜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

　　他们没有骑马，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太过显眼。

　　每个人都只带了最基本的装备：长矛、短刀，张三金特意要求每个人都配一把近战利器、水囊、火折子、火油、绳索，以及仅够一天的口粮——硬得能崩掉牙的饼子。

　　“记住！”出发前，张三金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扫视着每一个手下，“此行，九死一生！想活命，就把你们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机灵劲儿都给我拿出来！

　　一切行动，听我号令！

　　我让你们趴下，就算前面是刀山也得给我趴着！

　　我让你们冲，就算前面是火海也得给我跳进去！

　　谁要是敢不听令，拖后腿，不用胡狗动手，我先送他上路！听明白了没有？！”

　　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煞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赵铁柱、王麻子这两个老兵油子都打了个寒颤，更别提那几个新兵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嘶哑着嗓子低吼：“明白！”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张三金如同黑暗中的头狼，带领着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

　　他严格按照道士传授的“龟息”之法调整呼吸，步伐轻盈迅捷，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固的位置，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同时，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远处隐约的狼嚎，眼睛如同夜枭般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和可能的暗哨。

　　他的夜视能力，似乎也远超常人，这是道士传授的奇妙法门带来的效果之一。

　　三十里山路，在张三金精准的带领和严苛的命令下，他们竟在子时刚过就悄然抵达了野狼谷的外围。

　　没有惊动任何巡逻的胡人哨骑。

　　野狼谷，形如其名，入口狭窄曲折，两侧山崖陡峭。

　　谷内地形复杂，林木茂密，确实是个藏兵囤粮的好地方。

　　张三金示意所有人匍匐在地，隐藏在谷口外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他独自一人，如同鬼魅般摸向谷口。

　　道士传授的潜行技巧被他运用到了极致，身体紧贴地面，在阴影中移动，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谷口果然有哨卡！

　　两个胡人哨兵抱着弯刀，倚在石壁旁打盹。

　　篝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他们疲惫的脸。

　　张三金没有惊动他们。

　　他像壁虎一样，利用岩石的阴影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着陡峭的崖壁，从哨卡上方一个极其狭窄、布满碎石和荆棘的缝隙里攀爬了过去！

　　动作轻灵得不可思议，碎石竟没有滚落一块！

　　进入谷内，眼前豁然开朗！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隐约的火光，张三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山谷深处，靠近一处背风的石壁下，用巨大的油毡布覆盖着，堆起了一座座小山般的粮草垛！

　　数量之多，远超他的想象！周围用简陋的木栅栏围着，栅栏内外，有巡逻的胡人士兵！人数不多，大约二三十人，但个个看起来精悍，绝非普通的辎重兵。

　　更远处，还有几个营帐，想必是守卫的休息处。

　　防守严密！强攻就是送死！

　　张三金冷静地观察着：巡逻的路线、换岗的间隙、篝火的位置、粮草垛的排列、夜风的走向……

　　每一个细节都迅速被他捕捉、分析。

　　道士所授的战场生存法则在他脑中飞速运转。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回到队伍隐藏处。

　　“头儿！怎么样？”赵铁柱压低声音，紧张地问。

　　“找到了！粮草很多！守卫有二三十人，很精锐。”张三金的声音平静无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

　　“但是，”张三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他们人少，又是在自己后方，警惕性不会太高。而且…今晚有风，是西北风！”

　　他迅速在地上用石子划出简易的地形图，压低声音布置任务：

　　赵铁柱、王麻子：你们两个老手，负责解决谷口那两个打盹的哨兵！

　　要快！要悄无声息！用刀抹脖子！

　　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守在谷口，假装哨兵！

　　如果里面有胡人出来，尽量糊弄！糊弄不过就发信号学鸟叫三声！

　　新兵李铁，白猿： 你们俩，带上一半火油，从西侧那片乱石坡摸进去！

　　看到那堆靠近栅栏边缘、堆得最高的粮垛了吗？

　　你们的任务就是它！

　　把火油尽量泼在它底部和背风面！泼完立刻撤到乱石坡后面隐藏，等我信号！

　　新兵狗剩，你跟着我！带上另一半火油和所有火折子！

　　所有人记住：行动要快！

　　要静！

　　得手后，不要恋战！

　　以最快的速度，往我们来的方向，东北角那片密林撤退！

　　那里有我们事先留好的绳索，可以快速爬上断崖！明白吗？！

　　看到我这边最大的粮垛起火，立刻点燃你们的目标！然后立刻撤！

　　任务分配清晰，目标明确。

　　张三金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谁出错，大家一起死！行动！”

　　没有犹豫的时间！

　　在张三金绝对的气势压迫下，七个人如同上紧了发条，迅速散开，融入黑暗。

　　张三金带着那个叫狗剩的新兵，如同两道贴地疾行的黑烟，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和复杂的地形，巧妙地避开了巡逻队的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粮草区最核心的位置——那里堆积着几垛用特殊油毡覆盖、明显是精粮的粮垛，旁边还有一个存放兵器和部分盔甲的临时露天堆放点！

　　就是这里了！

　　张三金眼神冰冷。

　　他示意狗剩将火油小心地泼洒在最大、最核心的那个粮垛底部和背风面。

　　他自己则如同狸猫般窜到旁边的盔甲堆放点，目光锐利地扫过。

　　他迅速挑选了几副相对完好的、胡人军官样式的轻便皮甲防护力强且不影响行动，又拿了几把寒光闪闪、带着血槽的精良胡人弯刀，用绳索飞快地捆好，藏在一处隐蔽的岩石缝隙里，做好标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是谷口方向！赵铁柱他们得手了！

　　张三金心中一凛，知道时间紧迫。

　　他迅速回到粮垛旁，狗剩已经完成了泼油。

　　“撤！”张三金低喝一声，拉着狗剩迅速退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面。

　　他掏出火折子，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成败在此一举！

　　嗤啦！

　　火石摩擦，微弱的火苗亮起。

　　张三金看准时机，趁着巡逻队刚走过核心粮垛、背对他们的瞬间，将点燃的火折子猛地扔向那泼满了火油的粮垛底部！

　　轰——！！！

　　干燥的粮草遇到火油和明火，如同浇了滚油的烈焰，瞬间爆燃！

　　橘红色的火舌带着惊人的热量和浓烟，腾空而起！火借风势，西北风！，疯狂地舔舐着巨大的粮垛，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瞬间照亮了小半个山谷！

　　“敌袭！粮仓着火了！快救火！” 胡语惊恐的尖叫瞬间划破夜空！

　　整个胡人营地炸开了锅！

　　守卫的胡人士兵从营帐里惊慌失措地冲出来，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烈焰，全都懵了！

　　“就是现在！点火！撤！” 张三金对着远处乱石坡方向发出一声短促的、模仿夜枭的尖啸！

　　早已潜伏在乱石坡后的新兵李铁白猿，看到核心粮垛那冲天的火光，又听到信号，立刻将手中的火折子丢向自己负责的粮垛！

　　轰！轰！

　　又是两团巨大的火焰腾起！火借风势，疯狂蔓延！三个巨大的火点，在西北风的助力下，迅速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撤！” 张三金低吼一声，带着狗剩，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东北角预定的撤退路线狂奔！

　　他的步法快如鬼魅，在混乱和火光中穿梭，巧妙地避开那些慌乱的、忙着救火的胡人士兵。

　　赵铁柱和王麻子在谷口，看到谷内火光冲天，也立刻脱掉胡人哨兵的衣服，按照计划，沿着另一条小路，拼命往东北角密林狂奔！

　　李铁和白猿也从乱石坡后窜出，亡命奔逃！

　　整个野狼谷乱成一锅粥！胡人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袭击彻底打懵了，救火？

　　抓人？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熊熊烈焰吞噬着宝贵的粮草，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火光映照着胡人惊恐扭曲的脸庞。

　　张三金第一个冲到东北角的断崖下，那里果然垂着他们事先准备好的绳索！

　　他迅速将藏好的那捆战刀和皮甲背在身上，然后抓住绳索，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飞快地向上攀爬！狗剩紧跟其后。

　　赵铁柱、王麻子、李铁、白猿也陆续赶到，看到绳索如同看到救命稻草，拼了命地往上爬！

　　当最后一个新兵狗剩爬上断崖，张三金果断挥刀斩断了绳索！

　　下方隐约传来胡人追兵的叫骂声和马蹄声，但已经晚了！

　　七个人趴在断崖边缘，喘着粗气，回望山谷。

　　只见野狼谷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那火势之大，根本无法扑救！

　　粮草被焚毁的焦糊味，甚至顺着夜风隐隐传来。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赵铁柱、王麻子等人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又看看身边如同岩石般沉默、却创造了奇迹的张三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张三金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冷静地清点人数：七个人，一个不少！

　　“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低喝一声，背起那捆沉甸甸的战利品——几把寒光四射的胡人精良弯刀和几副轻便坚韧的皮甲，带头钻入了漆黑的密林。

　　来时悄无声息，归时依旧如同鬼魅。

　　张三金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和道士传授的潜行技巧，带着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绕开了可能的追兵路线，安全返回了大营。

　　当张三金带着七名手下，以及那捆用胡人油毡布包裹的战利品，出现在大营辕门前时，整个大营都轰动了！

　　副将闻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他看着张三金等人虽然疲惫、身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却个个完好无损！

　　再看到张三金解开油毡布，露出的那几把一看就非凡品的胡人弯刀和数副精良皮甲，最后望向西北方那依旧隐约可见的、映红天际的火光余晖……

　　“好！好！好！！！” 副将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说了三个好字，重重拍在张三金肩膀上，

　　“张三金！好样的！你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啊！烧了胡狗这么多粮草，看他们还拿什么嚣张！”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营！

　　丙什，这个原本被视为炮灰、抽到死签的什，竟然真的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不仅烧毁了敌军重要粮草，还全员无损地带回了缴获！

　　张三金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了整个丁字营，甚至传到了更高层将领的耳中。

　　论功行赏是必然的。张三金正式擢升为丙什什长，赏银丰厚。

　　赵铁柱、王麻子等人也各有升赏。更重要的是，张三金缴获的那几把精良胡人弯刀和皮甲，副将大手一挥，全部赏给了丙什！

　　张三金自己挑了一把弧度最完美、刀锋最森冷的弯刀，替换了之前那把普通的断刀。其余的刀和皮甲，他按照功劳和能力，分给了赵铁柱、王麻子等骨干手下。

　　当丙什的兵，穿着比其他什明显精良的胡人皮甲，挎着寒光闪闪的胡人弯刀，趾高气扬地走在营地里时，再也没有人敢用看炮灰的眼神看他们了。

　　张三金，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猎户，如今成了丁字营里一颗冉冉升起、带着血腥煞气和传奇色彩的军中新星！

　　然而，张三金本人，却依旧沉默。

　　他摩挲着腰间那冰冷的新战刀，望向北方依旧烽烟弥漫的天空，眼神深邃。

　　道士传授的技艺救了他，也让他立下大功。

　　但他知道，战争远未结束。

　　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他握紧了刀柄，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活下来，变强，然后……活下去，直到回家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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