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巧妙运作

　　深圳蛇口工业区招待所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窗外打桩机的轰鸣声阵阵传来，却压不住室内令人窒息的沉默。长条会议桌两侧，陈远、唐国栋以及两名从江州紧急调来的财务和法务人员，面色凝重地看着主位的林凡。桌上摊开的，是那份与湾底村草签的土地合作开发意向书，以及一叠反映“新风”实业当前资金状况的、触目惊心的财务报表复印件。

　　“林经理，”唐国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忧虑，他指着意向书，“这份协议，法律效力存疑！深圳的土地政策一日三变，今天允许村集体合作开发，明天就可能被定性为违规！我们投入的巨额定金，很可能血本无归！这是其一。”他加重了语气，“其二，浦东陆家嘴那块地，一百六十五万，加上前期运作费用，几乎掏空了公司账上所有能动用的现金！现在又要支付蛇口这边近百万的定金和后续开发保证金？苏经理在江州已经是拆东墙补西墙，‘佳美’汽水厂的白糖原料款拖欠一周了，供应商天天堵门！‘安怡’服装厂新季度的面料采购款还没着落！银行那边下个月的利息……再这样下去，我们辛苦打拼下来的实业根基，就要被这两块地拖垮了！”

　　唐国栋的话，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陈远也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迟疑：“林哥，唐厂长说得对。蛇口这块地位置是好，但政策风险太大了。咱们人生地不熟，万一……我是说万一，政策真变了，或者湾底村那边反悔，我们找谁说理去？钱没了，地也没了，两头落空啊！要不……咱们缓缓？等浦东那边价值起来了，或者深圳政策明朗点再说？”

　　财务主管老周也小心翼翼地补充：“林总，账上……真的快见底了。苏经理那边压力非常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等待他的决断。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凡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感受到唐国栋的忠告发自肺腑，能体会到陈远的担忧，更能想象到远在江州的苏晚晴，此刻正如何殚精竭虑地维持着岌岌可危的资金链。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那片被圈定的临海坡地。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碎金跃动，勾勒出地块优美的轮廓。他仿佛能看到未来那里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建筑群，面朝大海，背靠蓬勃的工业区。但此刻，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却成了团队内部巨大分歧的导火索。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焦躁或犹疑，反而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他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担忧的脸。

　　“我知道大家的顾虑。”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政策不明朗，规则不清晰，钱投出去可能血本无归……这些，我都清楚。”

　　他拿起那份意向书，指尖划过上面“湾底村”的签名和红章：“但是，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盯着脚下的坑洼，更要看清前面的路！深圳特区的发展逻辑是什么？就是‘敢为天下先’！就是速度！就是效率！‘时间就是金钱’！政策是在探索，是在变动，但这恰恰是机会！等一切都四平八稳，规矩都板上钉钉了，那还有我们这些外来者的机会吗？那时候，门槛高了，价格也上天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他走到墙边，指着挂着的深圳特区规划图，手指重点落在蛇口区域：“招商局在这里投入了多少？港口、道路、工业区……这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蛇口的未来，绝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些厂房！它会是集港口物流、高端制造、现代服务于一体的国际化滨海新城！我们看中的这块地，位置绝佳，是不可复制的稀缺资源！现在拿下它，成本可能是未来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他走回座位，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风险？当然有！但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当初我们决定建‘佳美’、‘安怡’，风险不大吗？去浦东拿地，面对王老虎和京字号，风险不大吗？但我们闯过来了！为什么？因为我们看准了方向，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深圳这一步，必须走！而且要快！”

　　林凡的决断，如同惊雷，在会议室炸响。唐国栋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看着林凡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和近乎燃烧的信念，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沉重地点了点头。陈远也被林凡的豪情感染，用力握紧了拳头：“林哥，我听你的！干！”

　　统一了思想，接下来的任务更加艰巨：如何在政策尚不明朗、规则模糊的情况下，以相对稳妥的方式，锁定蛇口的目标地块？

　　林凡再次展现了其善于借力、灵活变通的商业智慧。他没有选择硬闯官方渠道，而是采取了“曲线救国”的策略。

　　“招商局在蛇口是主导，但具体的地块开发，很多时候需要和本地有实力的村集体合作。”林凡分析道，“很多村集体手握土地，但缺乏资金和开发能力。湾底村这条路风险太大，政策不明，我们得另辟蹊径。”

　　他目光锐利，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岗厦村！这个村子就在福田中心区规划范围内，靠近未来的金融中心区，位置同样优越！更重要的是，岗厦村是深圳本地有名的‘强村’，村集体实力雄厚，干部思想开放，在特区政策框架内操作灵活，信誉也相对较好！如果能和他们达成合作，风险会小很多！”

　　“陈远！”林凡下令，“你立刻想办法，摸清岗厦村的情况，特别是他们手里有没有靠近未来金融中心区的潜力地块！找关键人物，探探口风！记住，姿态放低，诚意要足！”

　　“明白！”陈远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林凡自己也通过这几天建立起的人脉，多方打听，寻找能与岗厦村说得上话的中间人。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几天后，陈远带来了好消息：岗厦村确实有几块靠近规划中金融中心区的预留发展用地，村里对合作开发很感兴趣，尤其欢迎有实力、有诚意的外地企业共同参与。村干部思想开放，作风务实。

　　林凡精神一振，立刻亲自出马。在一位港商朋友的引荐下，他见到了岗厦村的村支书兼村集体企业负责人，一位姓李的中年人。李书记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眼神精明，带着典型的岭南商人气质。

　　会谈没有选在豪华酒店，而是在岗厦村委一间简朴但整洁的会议室里。林凡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表达了“新风”实业看好深圳、看好福田中心区未来发展的坚定信心，以及希望与岗厦村合作开发部分地块的意愿。

　　“李书记，我们‘新风’是做实业的，在江州有食品厂和服装厂，根基扎实。这次来深圳，不是炒地皮，是想扎根发展。”林凡态度诚恳，“我们看中福田中心区的未来，更看重岗厦村的实力和信誉。希望能以合作开发或者定向转让的方式，获得一块立足之地。我们可以预付大额定金，共同规划，共享未来收益。”

　　李书记抽着烟，仔细打量着林凡这个年轻的“外江佬”，没有立刻表态：“林老板，想法不错。不过，我们岗厦村的土地，是集体的命根子。合作可以，但规矩要讲清楚。政策嘛，你也知道，特区在摸索，我们也要按上面的精神来。”

　　“这是自然！”林凡立刻接话，“我们完全尊重村里的规矩，也愿意在特区政策框架内，以最稳妥、最合规的方式进行合作。具体模式，我们可以商量。定向转让使用权，或者成立合资公司共同开发，都可以考虑！关键是互信互利，长远发展！”

　　林凡的务实和灵活打动了李书记。经过几轮深入的磋商，双方最终达成了一项巧妙规避当前政策风险的方案：由“新风”实业向岗厦村集体支付一笔可观的“长期土地租赁保证金”，实质是变相锁定地块的优先开发权；同时，双方签订一份附条件的“合作意向框架协议”，约定在深圳土地政策进一步明朗、允许正式出让或合作开发时，“新风”实业享有优先受让权或合作权，岗厦村承诺在政策允许的第一时间配合办理相关手续。

　　这份协议，虽然没有直接拿到土地所有权，却以最小的政策风险和资金压力（首期只需支付一笔相对可控的保证金），成功地将福田中心区一块极具潜力的黄金地块，牢牢锁定在了“新风”实业的掌控之中！同时，与岗厦村这样有实力的本地村集体建立的良好关系，也为未来在深圳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当合作协议初步敲定，林凡站在岗厦村预留的发展用地上，脚下是充满生机的田野，远处是正在崛起的城市轮廓。他远眺香港方向，心中豪情万丈。浦东陆家嘴，深圳福田中心区，这两颗关键的棋子，终于以最稳妥的方式落下！

　　然而，成功的喜悦还未散去，一个长途电话从江州打来，是苏晚晴。

　　“林凡，”她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温柔而坚定，“岗厦村那边的保证金协议签了？太好了！家里……‘佳美’和‘安怡’的生产销售正常，就是……资金流绷得太紧了。供应商那边，我还在尽力周旋，但浦东的尾款和蛇口湾底村那边的前期费用……压力很大。”

　　林凡握着话筒，心头一紧。他太了解苏晚晴了，“压力很大”这几个字背后，意味着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仿佛能看到她在灯下熬夜算账、低声下气安抚供应商的样子。

　　“晚晴……”林凡的声音有些发涩，“辛苦你了。岗厦村这边只是保证金，压力会小一些。湾底村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拖一拖，或者寻求分期。浦东的地块，我立刻联系银行，看能不能抵押贷一笔款出来周转。”

　　“嗯，银行那边我也在沟通。”苏晚晴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林凡，我相信你。你在前面看到的，一定是别人还没看到的未来。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再难，我也会替你守好这个家。”

　　没有抱怨，没有质疑，只有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林凡心头的阴霾和远在异乡的孤独。

　　“晚晴……”林凡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深情的低语，“谢谢你……等我回来。”

　　挂断电话，林凡站在寂静的房间里，窗外是深圳不眠的灯火。苏晚晴的信任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深圳蛇口和福田的两块地，终于以巧妙的运作方式成功锁定，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紧绷的资金链和后方苏晚晴独自支撑的巨大压力。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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