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陈郡烽火

　　夜幕沉沉压下，义军营盘的火把次第亮起，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盘卧在陈郡城外。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油灯的火苗在吴广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投下坚毅的阴影。

　　他双手按在粗糙的木案上，目光灼灼扫过围聚的将领：“赵兄弟之策，深合我心！诈城，乃破敌之首功！”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震屋瓦，“明日拂晓，依计行事！各部务必如臂使指，不得有丝毫差池！此战，誓要踏破陈郡！”

　　“遵令！”众将轰然应诺，声音在帐篷里激荡。

　　赵戈立于吴广身侧，感觉血液在皮下奔流。他强压下心头的激荡，目光投向帐外深沉的夜色。能否叩开陈郡这扇沉重的门，明日黎明，便将揭晓。

　　拂晓时分，天光未透，寒意刺骨。

　　一支数百人的“援军溃兵”出现在通往陈郡东门的官道上。他们拖着残破的旗帜，歪斜的铜盔，脚步踉跄，甲胄上糊满泥浆与暗红的“血迹”——那是赵戈令人连夜宰杀牲畜取血涂抹的杰作。

　　队伍前列，几个身形剽悍的义军精锐，费力地推搡着几辆临时改造的简陋盾车，吱呀作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队伍里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咒骂，在寒冷的晨风中飘向城头。

　　“开门！快开门啊！”为首扮作援军屯长的汉子扑到护城河边，声音嘶哑凄厉，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贼兵就在后面！快放我等进去！兄弟们快撑不住了啊！”

　　城头垛口后，影影绰绰的人头晃动，警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城下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

　　一个身披黑色札甲的都尉探出半个身子，厉声喝问：“口令！昨日拓县军情如何？带兵校尉何人？”

　　城下的“屯长”似乎被这喝问惊得一个趔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禀都尉！口令…口令‘定关’！拓县…拓县遭贼寇主力埋伏！刘校尉…刘校尉他…他战死了啊！”他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后面…后面追兵是吴广！是吴广亲自带人杀来了！快开城门，救救兄弟们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定关”二字出口，城头气氛瞬间微妙地松动了一分。那都尉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他眯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城下每一张沾满污泥、写满恐惧的脸，又望向远处晨雾笼罩的原野，试图搜寻“追兵”的踪迹。

　　时间在冰冷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在紧绷的弓弦上刮过。

　　城下，伪装的义军精锐们身体绷紧如铁，汗珠混着污泥从额角滑下，渗入衣领。推车的汉子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毕露，沉重的盾车仿佛随时会散架。

　　“嘎吱——嘎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陈郡沉重包铁的东门，终于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开始向内缓缓移动！

　　成了！

　　城下“溃兵”们心中狂跳，几乎要压抑不住冲过去的冲动。赵戈隐在不远处一片枯树林后，拳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睛死死盯住那逐渐扩大的门缝。

　　那黑暗的门洞，此刻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又像是通往胜利的唯一通道！

　　突然！

　　“不对！”一声尖利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城头！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身影猛地抢到垛口前，正是陈郡守备副将王奔。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盾车推车的汉子身上，“这些人臂膀筋肉虬结，脚步沉稳，哪像是奔逃百里，力竭待毙的溃卒？分明是精兵假扮！盾车底下有东西！”他厉声嘶吼，如同夜枭啼鸣，“是贼！放箭！快放箭！关城门！”

　　“咻咻咻——！”

　　城头弓弦嗡鸣，致命的箭矢瞬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刚刚开启尺余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中，被门洞内秦兵拼死向内猛拽，眼看就要重新闭合！

　　“杀——！”伪装溃兵的义军首领眼见功败垂成，双目赤红，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他猛地掀翻身前一辆沉重的盾车，从车底暗格里闪电般抽出寒光四射的长刀！

　　数百假扮溃兵的义军精锐，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惊醒，瞬间撕下伪装，露出狰狞的爪牙！

　　他们怒吼着，迎着劈头盖脸落下的箭雨，疯狂扑向那道正在急速关闭的城门！

　　长刀、短斧狠狠劈砍在包铁的木门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星四溅。

　　有人被城头射下的箭矢贯穿，惨叫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护城河水。

　　后面的义军踏着同伴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撞劈砍，用血肉之躯试图延缓城门关闭的速度！城门在巨大的推力下剧烈摇晃，发出痛苦的呻吟，门轴处木屑纷飞！

　　“上！接应他们！”吴广雷鸣般的怒吼从后方响起！

　　他如一团燃烧的烈焰，策马从隐伏的土坡后率先冲出！

　　身后，如同决堤的洪流，早已按捺多时的义军主力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他们扛着简陋的云梯，如潮水般漫过护城河外的开阔地，疯狂扑向城墙！

　　“放箭！滚木礌石！金汁！给我砸！砸死他们！”王奔在城头状若疯虎，声嘶力竭地咆哮指挥。

　　滚烫恶臭的粪汁混合着燃烧的油脂从城头泼下，所过之处，皮焦肉烂，青烟直冒，凄厉的惨嚎令人头皮发麻。

　　沉重的滚木带着毁灭的力量轰然砸落，将攀爬中的义军连人带梯砸得粉碎。冰冷的箭矢如同嗜血的毒蜂，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惨烈的攻城战，在诈城失败的瞬间，便直接跳入了最血腥的白热化！

　　赵戈的心沉到了谷底，计划受挫的懊恼与眼前惨烈的景象交织。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电般扫过混乱的战场。

　　东门诈城失败，强攻损失惨重，必须立刻调整！

　　他的视线猛地锁定了西门方向。那里守军被东门激战吸引，防御明显薄弱，而且地势较低，有几处城墙因年久失修，墙根土石风化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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