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消化

　　那个瞬间，启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的末端，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他靠在门板上，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在厨房里那些熟练得不像话的动作……

　　门外那个父亲发火时，自己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本能的害怕……

　　还有刚刚……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王涛……

　　行为……情感……甚至连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这些都不是我的！

　　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同狰狞的怪物，猛地从他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这个“家”，正在把我变成“李建国”！

　　它在……消化我！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强行将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压下，转身扑回书桌前，猛地拉开了抽屉。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在自己的意识被彻底“消化”干净之前，找到那把钥匙！

　　他将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试卷、照片、几支铅笔、一块橡皮……没有，还是没有钥匙！

　　就在这时，门外，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悦的催促：

　　“菜还没好？磨蹭什么呢？”

　　启明本能地浑身一绷。

　　然而，一秒，两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旧拥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被自己紧紧关上的、老旧的木质房门。声音，是从门缝里透进来的。

　　难道是因为……门关着？

　　还不待他理清思绪，门外的催促声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显然暴躁了很多：

　　“还不出来？！想造反是不是！”

　　启明咬了咬牙，没有理会。他一把将抽屉里的东西扫回，转而直接趴下身，将头探进了床底。

　　床底下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几本卷了角的漫画书，还有一个掉了一只轮子的玩具四驱车。

　　他顾不上呛人的灰尘，伸长了胳膊，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着。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铁盒。

　　是一个落了灰的饼干盒。

　　他将盒子拖了出来，打开盒盖——一把已经有些生锈的黄铜钥匙，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找到了！

　　他心中一喜，立刻拿起钥匙，准备去开那个上锁的铁皮盒。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门口传来！

　　整扇房门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身体在外面疯狂地撞门。

　　他吓得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门外的催-促，已经彻底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怒骂：

　　“你敢把老子锁在外面？！开门！给老子开门！”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的撞门声，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启明的心脏。

　　紧接着，他看到，一股股浓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气体，正顺着门板下方的缝隙，蠕动着，渗了进来。

　　“md！”

　　启明环顾四周，这间小小的卧室，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门板在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看这情况，这扇薄薄的木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了。

　　以现在……爸的情绪来看，等他踢开门，肯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揍一顿。

　　这个念头，在启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内心的思考中，已经下意识地，将门外那个无形的怪物，称之为“父亲”。

　　他看了一眼房间唯一的光线来源——那扇被砸破了窟窿的窗户。

　　他记得，这里是五楼。

　　从五楼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但是……

　　和那个会随意操控自己身体的“父亲”相比……

　　和这个正在一点点“消化”掉自己意识的屋子相比……

　　选什么，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反正，自己之前在现实中也跳一次了。

　　启明紧咬牙关，将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揣进兜里，然后死死地抱住怀中的铁盒。他猛地后退两步，一步踩上书桌旁的凳子，第二步，便已经重重地踏上了桌面！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扇窗户，狠狠地撞了上去！

　　然而——

　　“哐！”

　　一声闷响！启明感觉自己不是撞上了一扇已经破了个角的窗户，而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合金钢板！巨大的反震力瞬间传遍全身，将他瘦小的身体狠狠地向后抛飞，重重地摔在了房间中央的地板上！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胸口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中，闷得喘不上气，喉咙里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上来。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的意识甚至都模糊了那么一瞬。

　　下一秒，卧室门口再次传来更加暴怒的咆哮：

　　“小兔崽子！你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砰！”

　　那扇本已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黑气从门缝里渗了进来，粘稠得如同石油，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彻底染黑、覆盖。

　　剧烈的疼痛与迫在眉睫的危险，让启明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看似薄薄一层、却坚不可摧的玻璃。

　　怎么可能这么硬？！

　　这tm是玻璃？

　　刚刚在楼下，那个小胖-子不是轻轻松松就把它砸破了吗？

　　对了……小胖子……那个石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这个幻境，这个“家”，它的规则是向内封闭的！它要将“李建国”死死地困在里面！或许，从自己踏进公寓大门的那一刻起，任何由“内部”向“外部”的突破，都是被规则所禁止的！

　　但是，那个石头——那个石头，是来自“外部”的！它是打破这个封闭囚笼的唯一变数！

　　“哐——！”

　　一声巨响，卧室门彻底被撞开！

　　一股遮天蔽日的、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恐怖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如同滔天巨浪般的黑色粘稠液体，轰然涌入！

　　与此同时，一个暴怒到极致的声音，在黑雾中炸响：

　　“反了你了！今天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就是现在！

　　启明猛地抓起地板中央那块冰冷的石头，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地，朝着窗口的正中心投掷过去！

　　他自己，也紧随其后，以一个近乎于鲤鱼跃龙门的姿态，朝着那个方向，凶猛地扑了出去！

　　“哐当——！”

　　石头，应声撞碎了玻璃！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道瘦弱的人影，从窗口中心那个刚刚被撞开的、勉强只够一人通过的、布满了锋利玻璃尖刺的破洞中，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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