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望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启明没想到他还没去看望昨天受伤的女同事，反倒是其他同事组团来看望他了。

　　是设计组李姐为首的几个同事，他们手里提着果篮和鲜花，脸上带着混合着关切、感激与些许劫后余生的不安。

　　“启明，你感觉怎么样？”李姐坐在床边的看护椅上，语气里是毫不作伪的担忧，“昨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突然站起来吸引了那歹徒的注意力，后果真是不敢想……”

　　她说着，声音还有些发颤，显然虽然记忆里不再是那超现实的恐怖狼人，但那份恐惧的余波仍在。

　　“是啊，明哥，你也太猛了！”跟在后面的小王也凑上前，脸上带着后怕和纯粹的佩服，“那家伙手里可是有刀的！你当时怎么敢的啊？”

　　他扯出一个带着点疲惫的微笑：“大家没事就好。我当时……也没多想。”

　　这倒是实话，在那种情况下，他脑子里只觉得大家不能像他一样复活。

　　“秩维局的人也真是专业，”李姐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后来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笔录，安抚了好半天。不过说来也怪，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歹徒长什么样，反而有点模糊了，就记得特别吓人。”

　　“是啊是啊，”小王也连连点头，“好像就一晃神的功夫，他就被制服了。”

　　启明状若无意地问道：“他们……有说那人为什么要冲进我们公司吗？”

　　“好像是说……精神有点问题吧？具体的也没多透露。”李姐摇了摇头，显然，被修正过的记忆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逻辑自洽的闭环。

　　启明靠在枕头上，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李姐，小王……他勉强能将脸和称呼对上号，这还得益于这一个月来在工位上的暗中观察。

　　至于更具体的，比如小王全名叫什么，李姐家里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同事们围在床边，七嘴八舌地说着感谢的话，描述着当时「持刀歹徒」如何凶悍，以及启明挺身而出后，秩维官们如何及时赶到。

　　这些被修正过的记忆碎片，构成了一个逻辑通顺、符合常理的英勇事迹。

　　启明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异。

　　他们口中描述的惊险、感激，以及此刻围绕在病床边的这份略显过度的热情，都应该是真实的。但他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在观察这一切，声音有些模糊，画面带着些许失真。

　　这些面孔，在一个月前还完全是陌生人。

　　他靠着工牌和日常寒暄，勉强记住了几个称呼，但更深层的联系，半点也无。

　　此刻，他们却如此自然地流露出同事之间该有的、甚至超出一般同事的关切与热络。

　　这份突如其来的紧密联结，让他有些恍惚。

　　仿佛在看一场以自己为主角的戏，剧情温暖感人，他却像个蹩脚的演员，只能凭借着观察和模仿，努力做出恰当地反应。

　　他扯了扯嘴角，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些。

　　探望在医生来查房时结束。

　　同事们又叮嘱他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用操心，这才陆续离开。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阳光照在那些色彩鲜艳的水果和怒放的鲜花上，显得生机勃勃。

　　启明看着那束灿烂的向日葵，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在这个世界，他第一次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拿起一个同事留下的橘子，慢慢剥开，清甜的香气在指尖弥漫开来。

　　至少，结果不算坏。

　　......

　　同事们离开后，病房里残留的喧闹很快沉淀下来，只剩下鲜花的甜香与消毒水味无声角力。

　　启明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确认走廊外再无动静，便掀开被子下床。

　　他走进独立的卫生间，反手将门锁“咔哒”一声扣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排风扇低沉的嗡鸣。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那根连接着他与小狼的无形「绳索」在感知中清晰起来，另一端稳稳锚定在出租屋的卫生间里。

　　心念一动，某种无形的东西被投射了出去。

　　紧接着，他握住那感知中的绳索，向后猛地一拽——

　　空间在瞬间完成了切换。

　　消毒水的气味被家中熟悉的、略带尘埃的味道取代。

　　他站在了出租屋卫生间的瓷砖上，脚下传来实实在在的触感。

　　“呜……”

　　裤腿被轻轻扯动。

　　他低头，那只通体灰白的小狼崽正亲昵地蹭着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脚边拱来拱去。

　　“没事了，没事了。”他蹲下身，揉了揉小狼冰凉湿润的鼻头，心里松了口气。

　　他轻轻挠了挠小狼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如同小猫般的声音。

　　启明尝试着，将一丝精神集中过去。

　　下一秒，那个熟悉的、奶声奶气的鸣叫，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啊呜～”

　　几乎是在同时，正埋头蹭着他裤腿的小狼猛地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尾巴摇得更欢了。

　　果然……不只是单纯的绳索连接。

　　这小家伙，似乎能直接感应到他的念头。

　　实际上，昨晚林岚他们一走，他就去前台取回了自己的衣物手机，回到病房后，在卫生间里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隐约感受到和病房的卫生间建立了「链接」，然后他立马传送回了家里。

　　当时传送回来时，这小家伙就蜷在洗手台底下睡得正沉。

　　他起身快步走到房门口，门锁已经被破坏了，房门半掩着，还好没有人进来，小狼也没有自己跑出去。

　　他立刻叫来修锁师傅换好了门锁，之后再重新通过小狼重新回到病房，又将小狼送回来。

　　虽然来回传送、安置小狼再返回医院的过程颇为周折，但至少现在，这里暂时安全了。

　　他起身去厨房拿了水壶过来给小狼的碗里添了水，又撕开几片面包放在一旁，看着它凑过来小口舔舐，心里才稍稍安定。

　　没待多久，等小狼吃完面包，他就又通过小狼回到了医院的卫生间。

　　重新站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排风扇的噪音依旧。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带着倦意的脸。

　　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出院，每天这样穿梭，不仅麻烦，暴露的风险也在累积。

　　擦干手，他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是时间吃午饭了，吃过之后，该去看看昨天那个被误伤的女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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