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群凡人

　　蔚蓝科技，办公区，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

　　房间宽敞而明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色的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房间里有三个人。

　　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是一位穿着质感良好的深灰色立领毛衫的中年男人，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脸上带着温和而又不乏精明的笑容，目光真诚地看向启明。

　　“启明啊，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这次是见义勇为，救了大家，又保护了公司财产，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不瞒你说，上面的领导非常重视，正在认真研究怎么宣传你的事迹，树立我们公司的正面形象。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一旁站着的男人穿着经典的格子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标准的工程师模样。

　　他闻言连忙点头，下意识就想像以前那样重重拍拍启明的肩膀，手刚抬起，猛地想起启明背后的伤，动作立刻变得轻柔，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启明肩上，语气带着老大哥式的关切：

　　“是啊启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和苏总提，千万别客气。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都能想办法。”

　　被叫做苏总的男人顺势接过话头，语气更加恳切：“没错，启明。如果是康复相关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做主，让你再带薪休假一段时间，好好把身体养好再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不要勉强。”

　　启明耐心地等两位上司把话说完，然后微微欠身：

　　“苏总，陈哥，”他先看向苏总，又转向陈哥，“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好意，也谢谢公司的看重。”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但是，离职这件事，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确实是我个人的决定。所以，只能辜负您二位和公司的厚爱了，十分抱歉。”

　　一旁的陈哥张了张嘴，看着启明平静却坚定的眼神，一时间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带着惋惜的轻叹，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总倒是没有太过外露的情绪，他身体微微后靠，认真地审视了启明几秒钟，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他脸上的笑容重新漾开，带着理解和些许遗憾：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便再强求什么。”他站起身，向启明伸出手，“启明，蔚蓝科技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以后在外面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想回来了，随时联系我和陈哥。也祝你前程似锦。”

　　启明点点头，再次向苏总和陈哥欠身致意，随后转身，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当他重新踏入开放办公区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区域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像是炸开了锅。

　　以李姐为首的几位同事立刻围了过来，脸上都写着关切与不舍。

　　“启明，怎么样？”李姐第一个开口，眉头微蹙着，“之前老陈跟我说你提了离职，我这心就一直悬着，又怕打扰你养伤，没敢多问。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跟姐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是啊启明，干嘛这么急着走啊？”

　　“身体真的没事了吗？再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

　　同事们七嘴八舌，话语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心。

　　启明被这温暖的氛围包裹着，心里有些感动，他微笑着，一一友好地回应着大家的问候，解释着自己离职更多是个人规划和想休息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陡然泼了进来。

　　“哟，这儿不我们的大英雄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颧骨，薄嘴唇的男人更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讥诮的笑容，不等启明反应，抬起手就“啪”地一声，重重一巴掌拍在启明刚才被陈哥轻轻搭过的肩膀上。

　　见启明似乎不疼，他随即撇撇嘴，语调拉得更长：“哟，身子骨可以啊大英雄，这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看来那一刀也没多严重嘛。”

　　启明微微皱眉，看向这个男人。

　　他隐约记得对方好像叫赵坤，同属陈哥的项目组，但两人工作上几乎从无交集，属于见面都不会点头的那种。

　　赵坤说完，也不等启明回话，一手举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就开始拨拉人群，嘴里还不闲着：“劳驾借过借过，都聚在这儿干嘛呢？现在是办公时间，活儿都干完了？”

　　他这态度立刻引起了众怒。

　　“赵坤你做什么！”李姐将启明护在身后，“启明是伤员，你下手没轻没重的！”

　　旁边的小王也忍不住帮腔：“就是！那天晚上要不是明哥挺身而出，还不知道要出多大乱子呢！你倒好，正好休假躲过一劫，现在跑来充什么大尾巴狼！”

　　李姐担忧地转向启明，放轻了声音：“启明，没事吧？疼不疼？”

　　启明微笑着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李姐的胳膊：“没事的李姐，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疼。”

　　一旁已经挤出几步远的赵坤听到这话，阴阳怪气地回过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大英雄嘛，身子骨肯定异于常人，恢复得快，心理承受能力也强，不然怎么当英雄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嘟囔着：“哼，现在的人啊，为了出名，真是什么都敢演，什么风头都敢出……”

　　“赵坤！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李姐彻底被激怒了，指着赵坤就要冲过去理论。

　　启明却伸手轻轻拦住了她。

　　“算了，李姐，没必要。”启明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我都要离职的人了，何必跟他计较这些。为大家伤了和气，不值得。”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为他抱不平的面孔，最终落在李姐依旧气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他提高了些声音说道：

　　“好了好了，大家的心意我都收到了。真的很感谢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也谢谢大家今天的挽留。以后……大家江湖再见，有空常联系。”

　　他的话语轻松，带着一点江湖气，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李姐、小王等几位相对熟悉的同事点头致意，又对着办公区里其他望向这边的身影挥了挥手，便抱着自己那点简单的个人物品，转身，步履从容地走进了电梯间。

　　……

　　办公区巨大的落地窗前，赵坤端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他俯视着楼下街道，从这个距离看下去，下面的行人已经小得如同蚂蚁，但他眼神专注，似乎看得很认真。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讥诮和优越感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对着窗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低声自语：

　　“知道了，知道了。吵什么……”

　　他用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区，眼神冰冷而疏离。

　　“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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