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嘉年华

　　启明最终还是吸收了教室里的那枚毛球。

　　它就静静地待在讲台上，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只是无声地抽泣着，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启明便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庞大的悲伤洪流所吞没，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他几乎是涕泪横流地，一步步挪到讲台前，将那冰冷的蓝色毛球握在了手中。

　　与之前一样，赵坤那些关于失败、孤独与不被理解的悲伤画面，率先在他脑中炸开。

　　而在那之后，画面陡然切换。

　　这一次，是一片无垠的冰天雪地，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迎着刺骨的风雪，艰难地走向地平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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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启明擦着通红的眼睛，从那间教室里走出来时，他看着明素心，语气里充满了幽怨：“明姐……你为什么让我上啊？”

　　后者只是用她那温婉柔和的语调，平静地回答：“那种程度的情绪，会影响我的心境。”

　　启明简直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影响你的心境？

　　你特么就流了两行清泪好吗姐！

　　我鼻涕泡都哭出来了，你怎么就不担心影响我的心境了？！

　　算了算了，他暗自叹了口气，谁让她是大腿呢？

　　两人离开了这栋教学楼，朝着下一个感知到的目标进发。

　　走出一段距离后，启明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半塌的建筑，心头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用担心，”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明素心轻声说道，“继续找下一个。”

　　他也只好将那丝疑虑压下，重新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还是按照之前方法，他们很快就锁定了下一个目标——一枚呆在街心公园长椅上晒太阳的橙色毛球。

　　在见到它的那一瞬间，启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的。

　　空气中那种压抑、死寂的气息仿佛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柔和。

　　就好像是冬日午后最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甜意，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被全世界温柔以待的幸福感。

　　显然，这是代表开心的情绪。

　　面对这枚橙色的毛球，明素心依旧只是看了一眼，便示意启明上前。

　　启明欣然点头，对于这个目标，他没有任何一丝抗拒。

　　当他的手掌握住那团温暖的光球时，一股不含任何杂质的幸福感瞬间包裹了他。

　　他几乎是在一种极致的享受中，闭着眼睛，任由那股暖流融入自己的身体。

　　再次经历完那些快乐的情绪碎片后，启明睁开眼，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已然截然不同。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只有一个大致方向的感应了。

　　此刻，在他的脑海里，仿佛展开了一张无形的城市地图。

　　地图上，有四个清晰的光点正在闪烁。

　　他能清晰地“看”到它们各自所处的大致位置，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一个光点，正在以不慢的速度移动着。

　　他的思绪自行发散开来。

　　还剩下四个……算上自己刚刚吸收的三个，也就是说，一共有七枚情绪毛球。

　　七……情绪……

　　难道对应的是七情？

　　可七情这东西，在古籍里的说法似乎并不统一。

　　启明记得，儒家的说法里，七情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而中医的理论，则是“喜、怒、忧、思、悲、恐、惊”；

　　另外佛家也有类似的说法，指的是“喜、怒、忧、惧、爱、憎、欲”。

　　算上最初在公寓楼里碰上的那枚代表恐惧的黑色毛球，自己已经接触了怒、悲、喜四种。

　　这四种情绪，似乎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能对应上。

　　那么剩下的……

　　如果是儒家或佛家的七情，那剩下的就是“爱”、“恨”、“欲”。

　　如果是中医的理论，那剩下的就是“忧”、“思”、“惊”。

　　坦白说，启明在心里一万个希望是后者。

　　毕竟“恨”和“欲”这两个玩意儿，他感觉不好对付。

　　特别是“欲”，如果遇到“恨”，自己一时失去理智对明素心发起攻击，顶多是被她轻描淡写地打一顿。

　　可要是被“欲”夺走了理智……

　　他光是想一下那个画面，就感觉自己事后清醒过来，恐怕都没脸再见明素心了。

　　他倒不担心自己真能对明素心做出什么，毕竟两人实力差距摆在那儿。

　　但那画面，光是想想就太尴尬了……

　　然后启明就遇到了“欲”。

　　那是一个玫瑰色的毛球。

　　和别的毛球一身光秃秃的不同，当启明和明素心找到这个毛球的时候，它正像个不知疲倦的孩童，在一个商场的中东奔西跑着。

　　它的浑身都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装饰品——名牌包包、璀璨的珠宝、华丽的丝巾，应有尽有，甚至头上还歪歪扭扭地戴着一顶镶钻的女士礼帽。

　　它不断地在各个橱窗和柜台间奔波着，将更多的商品往自己身上塞，也不管那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还挂不挂得下。

　　而启明，哪怕已经有了多次经验，也做好了准备，在他看清那玫瑰色毛球的瞬间，心神……还是失守了。

　　只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视线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鱼线勾住，随着那个快速跑动的身影来回移动。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二傻子般的痴迷笑容，喉咙里甚至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嘿嘿”的声响。

　　然后。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将他从那无边的幻想中狠狠拽回了现实。

　　启明连忙捂住脑袋，龇牙咧嘴地转过头去，明素心正微笑着收回手。

　　“阿明，”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你刚刚走神了。”

　　启明：“……”

　　是啊，是走神了。

　　就在刚才，他看到自己君临天下，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王。

　　诗怀雅、谭羽然，包括你明素心，甚至连林岚苍狗他们，都匍匐在他的王座之下，与万民一同高呼万岁。

　　他正要伸手，戴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冠……

　　就被一巴掌拍醒了。

　　不是，姐……

　　他瞥了一眼明素心那只纤细白皙的手。

　　你用这么大的力道，真不怕一巴掌把我脑袋给拍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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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大部队所在的室内体育馆中，难得的安静被两个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打破了。

　　一个穿着花哨得近乎艳俗的沙滩衬衫、踩着人字拖的年轻人，和一个沉默寡言、身形魁梧得如同一座移动铁塔的壮汉，从入口处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那个年轻人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片空旷的空气，姿态浮夸得如同舞台上的三流演员。

　　他轻快地原地转了个圈：

　　“噢，坦克，你瞧瞧，这地方真不错！”

　　被称作坦克的壮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只是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让地面发出轻微的震颤。

　　“你呀，就是太闷啦，”年轻人还在絮絮叨叨，“所以才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终于，馆内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被这两个画风突兀的闯入者所吸引，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空气中渐渐弥漫警惕。

　　年轻人停在了通往场馆内部的台阶顶端，面朝下方数十道目光，优雅地鞠了一躬。

　　“大家好呀，大炎的朋友们……”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欢迎来到——”

　　“嘉年华！”

　　就在那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一直坐镇中央的谭羽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平日里那份稳重沉着荡然无存。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所有人发出了一声嘶吼，只有一个字——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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