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周老夫人往事（下）

　　这时，窗外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府内也陆续点起了灯笼。季知棠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老夫人，今日叨扰许久，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铺子里还有些事要料理。”

　　周老夫人也不多留，点点头：“好，今日辛苦你了。回去路上小心。”

　　季知棠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轻声问了一句：“夫人，最后一个问题……为了顺利和离，您和周大人……怕是吃了不少苦吧？”她难以想象，要从一个伯爷府中脱离，尤其是面对那样一个相公，需要怎样的决心和付出。

　　周老夫人目光含笑，带着几分欣慰和不易察觉的骄傲，说道：“我自己倒还好，主要是彦辰那孩子，付出了不少代价。”

　　她略一沉吟，似乎觉得既然已说了这么多，不妨再说透一些，“我方才说过，当年与我退婚的郡王府，后来大约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我，便定下了横溪伯嫡子与郡王世子之女的婚事，算是一种补偿和维系关系。这些年，苏冲官位难以寸进，又极其宠爱他那外室子，打压彦辰。若彦辰与郡主成亲，得了郡王府的助力，绝不会成为苏冲的助力，反而会是他的障碍，是他那个外室子上位的最大阻碍。”

　　季知棠屏息听着。

　　“所以，”周老夫人语气平静，却透着洞察世事的了然，“彦辰主动找到郡王府和……他父亲，提出放弃这门婚事，并表示愿意由他那外室子兄长代为履行婚约。苏冲求之不得，这才顺水推舟，较为安稳地与我签了和离书。否则，以他那般性子，岂会轻易放我们母子离开？”

　　季知棠心中震撼，原来周彦辰为了带母亲离开那个家，竟然放弃了与郡主的婚事！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姻缘和助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孔嬷嬷的问安声：“大人回来了。”

　　帘子一挑，一身深青色官袍、风尘仆仆的周彦辰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县衙回来，眉宇间带着连日忙碌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一进来，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母亲，见其神色安然，才稍稍放松，随即落在了季知棠身上。

　　他恰好听到了母亲最后的那几句话，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母亲！”

　　周老夫人看向儿子，笑了笑：“回来了。”

　　周彦辰几步走到近前，先是向母亲行了礼，然后转向季知棠，神情有些紧张，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棠……季娘子，你别误会。我放弃那桩婚事，并非全然是为了交易，更非视婚姻如儿戏。主要原因是……是我后来查明，那位郡王世子之女，与我那……那位兄长，早已私下有所往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求？不如顺势成全，也算各得其所。”

　　他解释着，目光却紧紧看着季知棠，似乎非常在意她的看法。

　　季知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眸。

　　周彦辰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周彦辰绝非那等会因外力便轻易放弃自己婚事之人。若是……”他目光灼灼，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紧紧锁住季知棠，“若是我认定一人，只要对方心意同样坚定，无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我绝不会放弃。”

　　周彦辰的目光太过灼烈，季知棠只觉得脸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心跳骤然加速，砰砰作响，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下意识地不敢看他那双过于认真的眼睛，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道：“明、明白，周大人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那个……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铺子、铺子还等着我呢。”她说着，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

　　周老夫人见状，好笑的对周彦辰道，“既然你回来了，就替娘送送棠姐儿吧。天色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回去不安全。”

　　“是，母亲。”周彦辰立刻应下。

　　季知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周大人，七里街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好……”

　　周彦辰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小工具箱，率先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她，声音不容拒绝：“走吧，我送你。”那眼神分明写着“跟上”。

　　季知棠无法，只得向周老夫人再次行礼告别，然后红着脸，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周府大门，天色已然全黑，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两旁住户窗棂透出的零星灯火和天上的一弯新月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稍稍降低了季知棠脸上的热度，但心跳依旧未能完全平复。

　　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沉默了片刻，周彦辰率先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店里的事，赵勇都跟我说了。那些污言秽语，你不要往心里去。”

　　季知棠轻轻“嗯”了一声：“谢谢周大人关心，我还好。”虽然生意受影响让她心疼，但家人的支持和周老夫人刚才那番话，确实让她宽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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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吩咐下去，让王虎赵勇他们暗中查访，也花银子找了些城里的闲汉帮忙打听，看看这谣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周彦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冷硬，“你放心，一旦找到源头，我必定依法严惩，到时我会令人张贴告示，知县公开审理，还你清白，绝不让小人得逞。”

　　季知棠听到他不仅知道了，还已经在行动，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感激和暖流。在这种时候，有权势人物的支持和承诺，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她不是扭捏的人，眼下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便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周大人！实不相瞒，我这边也让弟弟和小元他们在打听。我自己猜测，极有可能是前几日来得罪的一位夫人所为。”

　　她将章氏及其丫鬟、还有那位表妹章晓琴的相貌、衣着打扮仔细描述了一遍。

　　周彦辰听得认真，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会着重从这方面去查。你这几日且放宽心，铺子生意暂时清淡些也无妨，身体要紧。”

　　“我明白，谢谢周大人。”季知棠诚心道谢。

　　看着身旁男子坚毅的侧脸，她心中感慨，这些日子与周家人相处，上至周彦辰、周老夫人，下至孔嬷嬷、看门的老仆，每个人都对她充满了善意。而自己，不过是用了些前世今生学来的手艺，做点吃食回馈周老夫人，与周彦辰对自己家的屡次援手和如今的倾力相助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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