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熟人

　　“王老板竟认得季娘子？”程老看看王承绪，又看看季知棠，颇感意外，随即又觉得有趣。

　　王承绪几步走到季知棠面前，笑容爽朗，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慨：“何止认得！程老，诸位，说起来我与季娘子还真算是有缘！”

　　他转向众人，声音洪亮地解释道，“几个月前，我带着商队走船运货，一路颠簸疲惫不堪。船靠桃源镇码头时，已是傍晚。偏巧那时，季娘子的铺面刚盘下来，正忙着清理门户，赶走了两个不省心的伙计，铺子还没正式开张呢！”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的情景：“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灰头土脸地杵在人家铺子门口，正不知如何是好。是季娘子心善，见我们狼狈，主动招呼，说铺子虽空着，地方也宽敞干净，若不嫌弃，可以进来歇歇脚！那雪中送炭的情谊，我王承绪到现在想起来，心里头还是暖烘烘的！”

　　王承绪这番情真意切的讲述，瞬间拉近了季知棠与席间宾客的距离。众人看向季知棠的目光，除了对她厨艺的赞赏，更多了几分对她为人的认可和亲近。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季娘子不仅手艺好，心肠更好啊！”一位富绅捋须笑道。

　　“可不是嘛！王老板走南闯北，能让他念念不忘，足见季娘子本事！”另一位宾客附和。

　　“缘分，真是缘分！”程老也听得眉开眼笑，打趣道，“王老板，看来你和我们季娘子，是‘滴水之恩’在前，‘再宴之缘’在后啊！哈哈哈！”

　　席间气氛更加热络，善意的笑声和打趣声不断。王承绪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向季知棠的眼神依旧真诚而热切：“季娘子，方才那蟹酿橙，当真是绝了！还有那狮子头，那琉璃虾……这手艺，比我在临安府吃过的大酒楼都不遑多让！佩服！王某真心佩服！”

　　季知棠被夸得有些赧然，脸上笑容温婉依旧，微微欠身：“王老板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手艺，能入得诸位贵客之口，是知棠的荣幸。”

　　这时，席间另一位本地布商张员外忍不住开口：“季娘子如此好手艺，只开一家小面馆，未免有些屈才了。不知娘子可愿考虑，来鄙人府上做个掌勺？酬劳方面，定让娘子满意。”

　　他起了个头，立刻又有两三位家底丰厚的宾客也动了心思，纷纷开口相邀，想请季知棠去家中做专职大厨，开出的条件都颇为优厚。

　　季知棠心中早有定计。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坚定的笑容，对着几位热情的邀请者一一婉拒。

　　“承蒙各位老爷夫人抬爱，知棠感激不尽。只是家中面馆新开不久，倾注了全副心力，弟妹年幼，也实在离不得人。这掌勺一事……恐难从命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笑容里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不过，若是府上有宴席之需，只要时间上能安排得开，知棠倒是愿意接些外烩的活计，带着家伙什上门掌勺。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守住了自己经营面馆的根本，又开拓了新的财路。

　　那几位邀请者虽有些遗憾，但也表示理解，当下便有两位立刻约定了家中老人寿辰和儿子满月宴的时间，请季知棠务必前去掌勺。季知棠一一记下，心中飞快盘算着与面馆经营时间是否冲突。

　　程老在一旁看着，眼中欣赏之色更浓。这季娘子，年纪轻轻，不仅厨艺超群，处事更是八面玲珑，分寸拿捏得极好，既有原则，又懂变通，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宴席终了，宾主尽欢。程老心情大好，除了事先谈妥的六两酬劳，又额外封了一个沉甸甸的二两红封塞给季知棠：“季娘子，今日这席面，老头子吃得是心满意足！这二两银子，是老头子的一点心意，万勿推辞！还有，”

　　他大手一挥，吩咐管家，“把厨房里那些没用完的、还能放的食材，都给季娘子装上！什么海参鲍鱼、羊腿虾仁、瓜果鲜蔬，都拿上！你家人多，带回去尝尝鲜！”

　　季知棠惊喜交加，连声道谢。这额外的赏银和丰厚的食材回礼，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刘大娘也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季娘子，您这手艺，真是让老婆子开了眼了！特别是那狮子头拌馅的法子，那吊汤的讲究，还有那蟹酿橙的巧思……老婆子真想跟您多学几天！”

　　季知棠笑着安慰：“大娘您太客气了。日后若得空，欢迎您来我们季家面馆坐坐，咱们互相切磋。”刘大娘这才喜笑颜开。

　　当季知棠带着沉甸甸的银钱和两大筐食材，里面果然有不少上好的海货、新鲜的瓜果和一大块羊腿肉，回到季家面馆时，天已黑透。铺子早已打烊，门口挂着“歇业”的小木牌。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推门进去，只见胡禄正挽着袖子，和何氏、叶氏一起，麻利地收拾着最后几张桌子上的碗筷。地上刚拖过，还带着水汽。

　　“棠姐儿回来了！”何氏第一个看见她，连忙放下抹布迎上来，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身后小厮帮忙搬进来的大筐小筐，吓了一跳，“哎哟，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累坏了吧？”

　　“还好。”季知棠放下包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程老赏的，食材没用完，都给了咱。今天家里怎么样？辛苦你们了，也辛苦禄哥儿了。”她看向胡禄。

　　胡禄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辛苦，姑母和叶婶子才辛苦。我下午过来，看她们忙得脚不沾地，就搭把手。都收拾利索了。”

　　看着胡禄忙得额角带汗，季知棠心中感激：“多谢禄哥儿。明日若得空，叫上舅舅们、舅母们还有福哥儿、寿哥儿、喜哥儿、财哥儿他们都来，咱们把这些好食材做了，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今日太晚，我先歇了。”

　　她实在累得眼皮打架，强撑着交代完，又对叶氏道，“婶子，明儿个铺子歇业一天，大家都好好歇歇。”

　　叶氏也看出她累得够呛，连忙点头：“哎，好！你快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们呢！”

　　季知棠几乎是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焕然一新的闺房。简单的洗漱后，头一沾枕头，便沉入了黑甜乡。连窗外柿子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也未能将她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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