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墨锭里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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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那日,紫禁城飘了今年第一场雪。碎玉轩的窗棂上结着薄冰,林晚星正用那方端砚研墨,墨条在砚池里转得缓慢,松烟混着冰碴的凉意,在指尖漫开一片清寒。

  “姐姐,内务府送了盆炭火来。”流朱抱着个铜盆进来,炭火气混着淡淡的硫磺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说是皇上特意吩咐的,碎玉轩的炭火要比别处多添三成,免得冻着你做墨锭的手。”

  铜盆放在书案旁,火苗“噼啪”地舔着炭块,映得那方“守心”墨泛出温润的光。林晚星放下墨条,看着紫檀木锦盒的锁扣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忽然想起三日前养心殿的那一幕——雍正将锦盒推到她面前,说“这锁得由你亲自来开”,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指腹,带着龙涎香的暖意,比炭火更烫。

  “对了,”流朱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张纸条,“小禄子让人捎来的,说翊坤宫那边动静不小,华妃娘娘请了娘家的嬷嬷进宫,不知在捣鼓什么。”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年嬷嬷”。林晚星将纸条凑近炭火,火苗瞬间卷上来,将字迹烧成灰烬。年嬷嬷是年羹尧的奶母,在年府说一不二,据说最擅长用“家法”调教下人,手段狠辣得很。华妃请她来,显然不是为了请安,而是要动真格的了。

  “把那方‘寒香墨’包好,我去趟养心殿。”林晚星站起身,理了理月白色的裙摆。那墨锭是用腊月的梅花汁调和的松烟,墨背刻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原是打算送予张廷玉的谢礼,如今倒成了见雍正的由头。

  刚走出碎玉轩,就见风雪里站着个穿青灰宫装的老嬷嬷,身形佝偻,却透着股迫人的气势,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过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手里捏着藤条,显然是冲着碎玉轩来的。

  “你就是林晚星?”老嬷嬷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华妃娘娘身子不适,请你去翊坤宫问话。”

  流朱挡在林晚星身前,气得发抖:“你们凭什么抓人?我家姐姐是皇上看重的人!”

  “皇上看重?”老嬷嬷冷笑一声,藤条在手里转了个圈,“宫里的规矩,主子传唤,奴才就得应。难不成碎玉轩的人,连华妃娘娘的话都敢违抗?”

  林晚星按住流朱的手,目光落在老嬷嬷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块羊脂白玉,刻着“年”字,显然是年府的信物。她知道躲不过,索性挺直脊背:“既如此,我随你去便是。只是得先去养心殿一趟,将皇上托我做的墨锭送过去,免得误了时辰。”

  老嬷嬷眯起眼,显然不信。林晚星却从袖中掏出那方“寒香墨”,墨香混着梅香在风雪里散开:“这墨锭里加了关外的麝香,是皇上要用来写密折的,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待得起?”

  这话半真半假,却掐中了年家的软肋。年羹尧虽手握兵权,却最忌讳“干预朝政”的罪名,老嬷嬷果然迟疑了,最终哼了一声:“我陪你去,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养心殿的暖阁里,雍正正与十三阿哥胤祥议事。见林晚星顶着一身雪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嬷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林晚星屈膝行礼,将“寒香墨”呈上,“翊坤宫的年嬷嬷说华妃娘娘不适,请奴婢过去问话。奴婢想着先将墨锭送来,免得误了皇上用。”

  年嬷嬷连忙跪下,磕了个响头:“回皇上,奴才是奉华妃娘娘之命,请林姑娘过去说几句话,绝无刁难之意。”

  雍正没看她,只是拿起“寒香墨”,指尖抚过墨背的字,忽然道:“十三弟,你看这墨如何?”

  胤祥是个通透人,立刻笑道:“这墨质地细腻,还带着梅香,定是林姑娘费心做的。皇上常说‘字如其人,墨见其心’,依臣看,这墨里藏着的风骨,比寻常贡品强多了。”

  这话明着赞墨,实则是在提醒雍正,林晚星的品性值得信任。雍正眼底的寒意散了些,看向年嬷嬷:“华妃不适,该请太医,找个宫女做什么?难不成翊坤宫缺人伺候?”

  年嬷嬷的脸瞬间白了,连连磕头:“奴才该死,是娘娘念着林姑娘手巧,想让她过去看看新得的砚台……”

  “哦?什么砚台值得这么兴师动众?”雍正放下墨锭,声音冷了下来,“苏培盛,去翊坤宫看看,若华妃真不舒服,就传朕的旨意,让她好生静养,别总想着折腾旁人。”

  苏培盛刚要应声,林晚星却轻声道:“皇上,既然华妃娘娘惦记,奴婢去一趟便是。左右也耽误不了什么,免得娘娘心里不安生。”

  她知道,这次躲过去了,下次还会有更阴毒的招数。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去看看华妃到底想做什么。何况有雍正这句话,年嬷嬷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太过放肆。

  雍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担忧,也有赞许。“也好。”他从案上拿起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带着这个,若有人敢动你,就说是朕的意思。”

  那是枚龙纹玉佩,触手温润,显然是他常戴的物件。林晚星握紧玉佩,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心里安定了不少。“谢皇上。”

  翊坤宫的偏殿里,燃着一盆炭火,却冷得像冰窖。华妃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见林晚星进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你倒是敢来。”

  “回娘娘,皇上恩准奴婢过来看看您。”林晚星垂眸站着,手里的玉佩悄悄藏在袖中,“听说娘娘得了新砚台?”

  “砚台没有,”华妃拍了拍手,两个宫女押着个小太监进来,正是小禄子,“但有个东西,想让你认认。”

  小禄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淌着血,见了林晚星,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姐姐,我没说!她们打我,让我说你和……和十三阿哥有私情,我没说!”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这是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还要牵连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雍正最信任的弟弟,若坐实了这罪名,别说她一个宫女,就算是沈眉庄,也保不住她。

  “你听到了?”华妃冷笑,“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年嬷嬷上前一步,手里拿着根沾了盐水的藤条:“林姑娘,识相的就自己认了,免得受皮肉之苦。你一个宫女,能得皇上青眼已是福气,竟敢勾搭皇子,真是不知廉耻!”

  藤条带着风声抽过来,林晚星却没躲。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对华妃:“娘娘若想定我的罪,不必用这种手段。小禄子是皇上亲赏的人,您私刑拷打,已是违了宫规;再诬陷皇子,难道就不怕皇上降罪?”

  “降罪?”华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是年家的女儿,我哥哥手握重兵,皇上敢动我?”

  这话像道惊雷,在殿内炸开。年嬷嬷脸色大变,连忙去捂华妃的嘴,却已经晚了。林晚星看着华妃疯狂的样子,忽然明白她为何急着构陷自己——不是因为嫉妒,是因为恐惧。年羹尧的权势太大,已经引起了雍正的忌惮,而她,不过是这场权力博弈里,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娘娘慎言!”林晚星提高声音,“宫墙之内,岂容妄议朝政?您就不怕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

  华妃被她的气势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尖细却带着威严:“皇上有旨,华妃年氏,私议朝政,藐视君上,即日起禁足翊坤宫,非诏不得出!年嬷嬷仗势欺人,杖责四十,发往皇陵!”

  年嬷嬷瘫倒在地,华妃则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靠在榻上,眼神空洞。林晚星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忽然明白——雍正早就派人盯着翊坤宫了,刚才那番话,不过是给了他处置年家的借口。

  她扶起小禄子,走出翊坤宫时,风雪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洒下一片金红,像燃烧的火焰。苏培盛跟在后面,低声道:“姑娘,皇上说,让您回去好生歇着,往后碎玉轩的安全,他亲自盯着。”

  林晚星握紧袖中的龙纹玉佩,玉佩已经被体温焐热,像块小小的烙铁。她知道,这场风波看似是她赢了,实则是雍正借她的手,敲打了年家。而她,从一个只想安稳做墨锭的宫女,彻底变成了帝王权谋里的一枚棋子。

  回到碎玉轩时,沈眉庄正焦急地在院里打转,见她回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

  “都过去了。”林晚星擦去她的眼泪,将龙纹玉佩拿出来,“皇上护着我们呢。”

  沈眉庄看着玉佩上的龙纹,叹了口气:“这护着,不知是福是祸。”

  夜里,林晚星坐在灯下,给小禄子上药。他的背上满是鞭痕,渗着血,却咬着牙不肯哭。“姐姐,我没给你丢人。”

  “我知道。”林晚星的手很轻,药油混着眼泪滴在伤口上,“以后……你别再跟着我了,去养心殿伺候苏公公吧,那里安全。”

  小禄子猛地抬头:“我不!我跟着姐姐!”

  “听话。”林晚星摸了摸他的头,“你得活着,看着我怎么把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一个个扳倒。”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狠劲,像墨锭里藏着的火焰,在寂静的夜里悄然燃烧。

  这夜,林晚星做了一方新墨。墨锭里加了朱砂,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正面刻着“烈火”二字,背面则是一朵浴火的栀子花,花瓣边缘带着焦痕,却依旧挺立。

  她将墨锭放进紫檀木锦盒,与“守心”墨并排放在一起。一黑一红,一冷一热,像她此刻的心——既要守住初心,又要燃起烈火,才能在这深宫里,劈开一条生路。

  养心殿的烛火依旧亮到天明。雍正看着密折上“年羹尧拥兵自重”的字样,指尖在“林晚星”三个字上停顿了许久。他知道,自己将这姑娘推到了风口浪尖,可他别无选择。这宫里,想要活下去,就得变成带刺的花,既能散发芬芳,也能扎得人鲜血淋漓。

  而翊坤宫的雪,下得格外大。华妃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林晚星,你以为这样就赢了?等着吧,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不会真正信你。”

  雪地里,一行脚印从翊坤宫延伸出去,又被新的落雪覆盖,像从未有人走过。可谁都知道,这场由墨锭引发的风暴,已经烧到了权力的中心,而身处漩涡中的林晚星,再也回不去那个只懂做墨锭的单纯日子了。

  她的墨锭里,从此不仅有松烟和梅香,还有了火焰和鲜血,在寂静的宫廷里,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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