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网”计划与第一道天堑

　　方振国抱着那张画着“蜘蛛网”的白纸，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不，比那更重要！

　　他跑了起来，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此刻却爆发出连年轻人都追不上的速度。

　　他那身灰色的便装在夜风中鼓荡，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通了！通了！哈哈！我想通了！”

　　秦战紧跟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

　　他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敬畏。

　　他看着前面那个几乎要飞起来的老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那里，他的“傻女儿”可能还在为一块糖而烦恼。

　　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雷达项目的实验室，灯火通明。

　　凌晨两点，十几位国内最顶尖的雷达与电子对抗专家，被一个接一个的紧急电话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没睡醒的起床气和浓重的疑惑。

　　当他们睡眼惺忪地走进会议室，看到的是一个状若疯魔的方振国。

　　方老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将那张画满了蜡笔道道的白纸，铺在了会议桌的正中央。

　　“看！都给我看！”

　　他指着那副画，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我们突破‘鹰眼’封锁的通天大道！”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专家都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那副稚嫩的涂鸦。

　　一个黑色的、画得歪歪扭扭的大蜘蛛，和一群用红线连着的、更小更丑的小蜘蛛。

　　这是什么？

　　幼儿园美术课的作业吗？

　　“方老，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雷达项目的总工程师李卫国，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以为方老是熬夜太久，脑子不清醒了。

　　“什么意思？”

　　方振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

　　“这是‘分布式协同孔径’雷达阵列！

　　我们造不出‘鹰眼’那种昂贵复杂的相控阵，但我们可以用成千上万个廉价的、简单的‘小眼睛’，去模拟一个功能强大的‘大眼睛’！”

　　他指着画上的大蜘蛛：“这是主控中心！”

　　又指着那些小蜘蛛：“这些，就是分布在各处的接收单元！”

　　最后，他指着那些红色的蛛丝：“这是数据链！协同工作！”

　　轰！

　　这个石破天惊的构想，像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炸响。

　　所有专家都呆住了。

　　他们先是被这个构想的颠覆性所震撼，随即，更激烈的骚动爆发了。

　　“这……这太疯狂了！”

　　一个年轻的专家喃喃自语。

　　“理论上……似乎可行，但这完全是另一条科技树了！”

　　“疯了！简直是疯了！这比从头研发相控阵还不切实际！”

　　质疑声此起彼伏，最终，汇聚到了总工李卫国的身上。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

　　他站起身，指着那副画，提出了一个最致命，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方老，您的构想是天才的，我承认。但是，实现它的难度，是地狱级的！”

　　他加重了语气：

　　“数千个，甚至上万个独立的接收单元，散布在广阔的区域内。

　　我们如何保证它们之间数据传输的‘零延迟’？

　　如何保证所有信号在主控中心进行合成时，能达到完美的‘相位同步’？

　　信号每慢千分之一秒，相位差之毫厘，合成出来的就是一堆没用的垃圾！

　　这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做到！”

　　李卫国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方振国燃起的火焰上。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争吵和焦灼之中。

　　理论的天才构想，撞上了现实的铜墙铁壁。

　　“都安静！”

　　一直沉默的院长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刀。

　　“这个项目，我亲自命名为‘天网’！从现在起，列为研究院最高优先级！”

　　他走到那副“蜘蛛网”涂鸦前，用手指重重一点。

　　“李卫国同志说的困难，我懂！但是，我们没有退路！理论上的不可能，就让它在实践中，给老子变成可能！我只要结果！”

　　院长的死命令，压下了一切争论。

　　“天网”计划，在一片震撼、质疑和焦灼中，强行立项。

　　然而，仅仅三天后，整个项目组就陷入了彻底的僵局。

　　李卫国的预言，成了现实。

　　那道名为“延迟”与“相位”的天堑，横亘在所有人面前，无法逾越。

　　计算机的模拟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崩溃。

　　屏幕上，代表着各个单元信号的波形，如同狂魔乱舞，根本无法合成一个有效的信号。

　　实验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争吵声、叹气声不绝于耳。

　　项目陷入困境，秦战作为“守护者”，反而有了更多时间陪伴淼淼。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他靠在院子里的墙根下，看着淼淼玩一个新游戏。

　　地上摆了十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碎玻璃片，大概是打碎的镜子。

　　淼淼正捏着其中一块，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调整着角度。

　　很快，一道刺眼的阳光被她反射到了对面的墙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

　　接着，她又拿起第二块碎镜子。

　　这一次，她花了更长的时间，小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非常非常细微地调整着第二块镜子的角度，直到第二道阳光，精准地覆盖在了第一个光斑上。

　　墙上的那个光斑，变得更亮了。

　　第三块，第四块……

　　秦战靠在墙上，看着女儿专心致志地玩着这个在他看来有些无聊的游戏。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竟然真的把十几块碎镜子反射的阳光，全都汇聚到了墙上的同一个点。

　　那个光斑，耀眼夺目的，像一个小太阳。

　　秦战有些困惑。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女儿在整个过程中，只是不停地调整每一块镜子的角度，却没有去移动任何一块镜子的位置，哪怕有些镜子离墙很远，有些很近。

　　他看不懂，只觉得女儿玩得很开心。

　　晚上，秦战去实验室给方老送饭。

　　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和一股子焦躁的酸腐气。

　　方老和李卫国正指着一块白板吵得面红耳赤，几个年轻专家垂头丧气地坐在电脑前，满地的废纸团。

　　“……说了不行！传输速度提不上去，延迟就永远存在！你这个算法没用！”

　　李卫国激动地挥着手。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方老气得胡子都在抖。

　　秦战把饭盒放在桌上，看着这愁云惨淡的景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就想起了下午女儿玩游戏的场景。

　　他随口说了一句：

　　“方老，你们别太着急了，身体要紧。

　　今天下午我看淼淼玩镜子，把好多道光都照到同一个点上，亮得很。

　　她好像不在乎镜子离墙多远，就一直在那掰那个角度。”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

　　然而。

　　实验室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方振国和李卫国的动作，都僵住了。

　　“角度”！

　　“不是距离”！

　　这两个词，像两道划破黑夜的闪电，狠狠劈中了方老的脑子！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秦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秦战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秦战的肌肉里。

　　他浑身都在颤抖，瞳孔中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癫狂的光芒。

　　“不是数据传输！是相位！是相位补偿！我们……我们都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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