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鼎盛洛阳,劝进之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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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北宋旧都,在闯王大军的铁蹄踏入、福王府的财富被席卷瓜分之后,陷入了一段短暂而诡异的“平静期”。

  烧杀抢掠的狂潮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刀锋胁迫下、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畸形繁荣。

  街道上的血迹被黄土掩盖,坍塌的坊墙被草草修补。

  商铺在士兵们的“保护”(实为变相勒索)下战战兢兢地重新开张,售卖着从富户家中抄没的绫罗绸缎、古玩玉器,以及日益紧缺的粮米油盐。

  茶楼酒肆里,挤满了刚刚发了横财、挥霍无度的闯军士卒,呼喝划拳声终日不绝,与角落里那些面带菜色、眼神麻木的原住民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牛金星主导的新设“节度使司”衙门前的鸣冤鼓形同虚设,取而代之的是一车车从周边州县强行征调而来的粮秣物资,和络绎不绝前来投效、寻求一官半职的旧明降官和地方投机士绅。

  一种虚浮的喧嚣,笼罩着城市。

  空气中仿佛同时弥漫着酒肉的香气、铜钱的锈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未曾散尽的焦糊与血腥。

  这便是李自成大军在河南腹地短暂扎根后,所呈现出的鼎盛气象——一种用暴力掠夺而来的财富和权力强行堆砌出的、根基虚浮的海市蜃楼。

  控扼枢纽,拥兵数十万,虎视中原,兵锋直指幽燕,大顺政权的声势,确然达到了自起兵以来的顶峰。

  然而,在这看似烈火烹油的盛况之下,致命的裂痕与腐朽的暗流,已然开始悄然滋生、蔓延。

  最先显露颓象的,是以刘宗敏为首的一批早期追随李自成的核心武将。

  破洛阳,擒福王,缴获如山金银,巨大的胜利和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如同最烈的酒,迅速麻醉了这些出身贫苦、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悍将的神经。

  刘宗敏本人,占据了原洛阳总兵府一座极尽奢华的宅邸。

  昔日悬挂“忠勇”匾额的正堂,如今成了他日夜宴饮、喧哗取乐的场所。

  来自福王府的佳酿如水般消耗,精美的瓷器盛着珍馐美味,却往往被粗野的手爪抓取得一片狼藉。

  昔日一同冲锋陷阵的老营弟兄,如今环绕在他身边,话题不再是行军布阵、破敌攻坚,而是谁新纳了第几房美妾(多是掳来的官绅家眷),谁又得了怎样稀罕的宝玩,谁家宅子更阔气,排场更大。

  军议常常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进行,决策也带上了浓厚的个人好恶和一时兴起之色。

  上行下效。

  各级将领纷纷效仿,竞相攀比享乐,霸占良田美宅,强索民间财物,甚至纵容部下扰民。

  原本在流动作战时为生存而不得不维持的、相对严明的军纪,在巨大的财富和相对安定的环境下,迅速松弛下来。

  军营中酗酒斗殴、聚赌滋事者日众,操练懈怠,昔日那支令行禁止、吃苦耐劳的虎狼之师,正在被糖衣炮弹快速腐蚀着战斗力。

  刘宗敏偶尔听闻下属禀报军纪涣散之事,也只是挥挥手,醉眼惺忪地骂一句“球!

  弟兄们拼命得来的富贵,享受些怎地?”,便不再深究。

  在他看来,有数十万大军和苏俊朗不断造出的精良军械,横扫天下已是板上钉钉,些许享乐,无伤大雅。

  与此同时,在福王府银安殿及周边新辟的衙署内,另一番“新朝气象”也在牛金星的精心经营下,迅速成型。

  以牛金星为首的文官体系,在吸纳了大量投降的明朝旧吏和地方士绅后,迅速膨胀,变得羽翼丰满。

  每日里,各色身着崭新或改制官袍的官吏们,捧着厚厚的文书卷宗,穿梭于一道道朱门之间,揖让进退,俨然恢复了旧日朝廷的几分体统。

  算盘珠的噼啪声、宣读政令的抑扬顿挫声、以及官员们低声商议的嗡嗡声,取代了武将们的粗豪喧哗,成为权力核心区的另一种背景音。

  牛金星端坐于“天佑殿”公案之后,处理着日益繁杂的政务:安民告示、粮饷调度、人事任免、劝降文书…他举止沉稳,神态威严,一板一眼地模仿着前朝宰相的做派,极力将一种所谓的“秩序”和“法度”强加于这支脱胎于流寇的政权之上。

  他深知,欲成大事,不能单凭武力,必须建立一套有效的行政机器,而这套机器的操控权,必须牢牢掌握在他和他的文官集团手中。

  他对苏俊朗的打压,对武将集团隐隐的轻视,皆源于此。

  在他心中,唯有遵循儒家经典、恢复科举取士、建立等级森严的官僚制度,才是“天命所归”的正道,才是他牛金星名垂青史的基石。

  文武两套体系,在洛阳这座临时都城内,并行不悖,却又隐隐较劲,分别朝着骄奢享乐和繁文缛节两个方向,加速滑去。

  而端坐于这一切之上的李自成,一方面享受着权力带来的无上快感,另一方面,却也隐隐感到了某种…陌生的隔阂与失控的苗头。

  武将们的跋扈和文官们的算计,都让他这个出身草莽的领袖,感到一丝不适与疲惫。

  正是在这种微妙而浮躁的氛围中,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运作,悄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日,牛金星沐浴更衣,身着最庄重的绯色官袍,手持玉笏,率领着数十名身着各色官服、神情肃穆的投降明官和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士绅代表,浩浩荡荡来到银安殿外,请求觐见闯王。

  李自成正在偏殿与刘宗敏等将领商议下一步进军方略(实则是听刘宗敏吹嘘又得了什么宝贝),闻报微微皱眉,不知这牛金星又弄什么玄虚,但还是宣他们进殿。

  牛金星一行人步入大殿,按品级高低鱼贯而入,动作整齐划一,礼仪娴熟,与刘宗敏等大大咧咧站着的武将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来到丹陛之下,在牛金星的带领下,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臣等,恭请闯王圣安!”

  声音洪亮而整齐,带着刻意排练过的庄重。

  李自成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摆摆手:

  “罢了罢了,有啥事快说,老子…本王正议着军机呢!”

  牛金星上前一步,双手高举一份用明黄锦缎精心裱糊的奏疏,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感情:

  “启奏闯王!

  臣等今日冒死觐见,实为天下苍生、为三军将士、亦为闯王千秋伟业,泣血上陈!”

  他顿了顿,环视殿内,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才继续朗声道:

  “自闯王提义师,吊民伐罪,所向披靡,克洛阳,擒福王,天下震动,万民翘首!

  此乃天命所钟,人心所向!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

  闯王虽谦冲自牧,然德威广被,功高盖世,早已远超王侯之爵!”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激情:

  “今观天下,明室气数已尽,神器无主。

  四海汹汹,苍生倒悬,亟待真主出世,拨乱反正,再造太平!

  闯王仁德布于四海,勇武冠于三军,此正是顺天应人,正位号,定乾坤之时也!”

  他猛地跪倒在地,将奏疏高举过顶,身后数十名官员士绅也随之齐刷刷跪倒,异口同声,如同排练好了一般,高声附和:

  “闯王功高盖世,天命所归!

  臣等恳请闯王,顺天应人,早正大位,即皇帝位,以安天下民心,以定臣工之志!”

  “恳请闯王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声高呼,如同惊雷,炸响在银安殿中。

  刘宗敏等武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觉得这“皇帝”名号听着威风无比,与自己如今享受的荣华富贵正是相配,顿时纷纷咧嘴笑了起来,乱糟糟地跟着喊道:

  “对对对!

  大哥当皇帝!

  咱们也弄个王爷当当!

  哈哈!”

  李自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劝进”搞得怔在当场。

  他看着殿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听着那山呼“万岁”的声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错愕、茫然、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极度舒坦与受用的感觉,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

  皇帝?

  万岁?

  这些曾经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甚至带着几分憎恶的词汇,此刻听起来,竟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仿佛他半生颠沛流离、刀头舔血的苦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加冕。

  一种巨大的虚荣心和成就感,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那丝惯有的草莽之气悄然收敛,试图挤出一副庄重威严的表情,但嘴角那抑制不住向上翘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澎湃激荡。

  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谦逊”:

  “咳…众卿…众卿这是何意?

  本王…本王乃为民请命,岂敢妄窥天命?

  此事…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话虽如此,但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和眼中闪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与渴望,却将他的真实心思暴露无遗。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这并非拒绝,而是遵循着历史上“劝进”必不可少的“三辞三让”的虚伪程序,内心早已沉浸在了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幻梦之中。

  牛金星何等精明,立刻叩首道:

  “闯王虚怀若谷,臣等感佩!

  然天命不可违,民心不可负!

  臣等当再择吉日,率百官万民,再次恭请!”

  “劝进”的序幕,就此正式拉开。

  从这一天起,

  “请闯王正位号,即皇帝位”的呼声,如同经过精心策划的瘟疫,迅速在洛阳城内蔓延开来。

  牛金星麾下的文官们四处活动,串联乡绅,制造舆论

  军中一些嗅觉灵敏的将领也开始纷纷上书表示支持

  甚至街头巷尾,也开始出现一些“童谣”和“祥瑞”,皆指向李自成乃“真龙天子”。

  章末,银安殿的喧嚣已然散去,李自成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宽大的宝座上,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光滑的扶手,仿佛在感受那虚幻的龙椅触感。

  殿外传来的“劝进”余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的脸上,不再有最初的错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醉和前所未有的自得之色。

  目光投向殿外,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巍峨的紫禁城,看到了自己身披龙袍、接受万邦来朝的景象。

  权力的顶峰,那无比诱人的果实,似乎已然触手可及。

  他却未曾察觉,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劝进”颂歌声中,创业之初的锐气正在加速消磨,内部的裂痕正在加深,而远方的敌人,正在磨利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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