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赏赐难测

　　杨雪霁忙将小衣藏到身后，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就只缝两针，活动活动手指，不然真要闷坏了。我保证，绝不久做，夫君若不信，便在旁边看着我，可好？”

　　宇文成都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心中一软，那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哼了一声，到底没强行收走，只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一份军报，道：“只准一刻钟。”

　　算是默许了，实则却是要亲自监督。

　　室内一时静谧，只有细微的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轻响。

　　阳光移动，落在宇文成都刚毅的侧脸上。

　　杨雪霁偶尔抬头看他，发现他虽看着军报，眉头却微微锁着，眼神并未聚焦在纸上，似是心事重重。

　　她放下针线，轻声问：“夫君可是有烦心之事？”

　　她想起昨夜他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

　　宇文成都回过神，对上她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地便想将朝堂上那些糟心事掩下。

　　但看着她清澈担忧的眼睛，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简单提了两句：“无事。只是山东等地大雨，运河工程出了些纰漏，陛下有些忧心。”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杨雪霁何等聪慧，从他细微的神情和刻意简化的言语中，便知事情绝非“些微纰漏”那么简单。

　　她深知他的性子，若非真的烦忧，绝不会在她面前显露。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上：“可是很棘手？夫君莫要太过劳神。”

　　手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宇文成都心头的烦闷似乎被驱散了些。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朝中之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操心。如今你只需顾好自己和孩儿。”

　　他不想让她沾染丝毫外界的风雨。

　　正在此时，老管家宇文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军，宫里有内侍来了，说是陛下有赏赐赐下，请您前去接旨。”

　　宇文成都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刚出了事，皇帝的赏赐就来了，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他拍了拍杨雪霁的手：“我去去便回，你好生歇着。”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冷峻威严的大将军气场，大步向外走去。

　　杨雪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那点担忧却未散去。

　　她隐约感觉到，朝堂之上，并非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而她的夫君，正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前厅中，皇帝身边得力的内侍监正满脸堆笑地宣读赏赐清单。

　　无非是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珍稀药材，皆是厚赏，彰显着皇帝对宇文成都的无上恩宠。

　　宇文成都面色平静地跪接谢恩，语气毫无波澜：“臣，谢陛下隆恩。”

　　内侍监笑着上前搀扶：“将军快快请起。陛下说了，将军劳苦功高，一心为国，这些许赏赐，不足挂齿。陛下还让咱家带话给将军，京畿安危乃国之根本，万事还需将军多多费心。”

　　这话里的意思，宇文成都听得明白。

　　赏赐是安抚，是施恩，更是提醒——提醒他牢记自己的职责是“京畿安危”，不要过多插手运河等其他事务。

　　“请公公回禀陛下，臣谨记圣谕，定当恪尽职守，护卫京畿，不负圣恩。”宇文成都语气沉稳地回应。

　　送走内侍监，看着满厅的赏赐，宇文成都脸上并无喜色，反而眸色更深。

　　陛下此举，既是施恩，也是警告。

　　他信任他的能力，却也明确划定了界限。

　　“将军，这些赏赐……”宇文德上前请示。

　　“按旧例，登记入库。”宇文成都淡淡道，目光扫过那些华贵的物品，忽然补充了一句——

　　“挑几匹料子柔软细腻的云锦和苏缎，还有那盒血燕，送到夫人那里，让她瞧着用。其余的不必拿去扰她。”

　　“是。”宇文德躬身应下。

　　宇文成都转身往回走，心中那股沉闷之感却挥之不去。

　　帝王的宠信，从来都不是毫无代价的。

　　他身处旋涡中心，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只是如今，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他要守护的，不再只是自己的忠君之心，还有府中那个需要他全心呵护的人和她腹中的孩儿。

　　晚膳时分，杨雪霁的精神好了许多，胃口也稍开，竟用了小半碗饭，还喝了一碗鱼汤。

　　宇文成都见她气色回暖，眉宇间的沉郁才散了些许。

　　他绝口不提前厅赏赐之事，也不提朝堂烦恼，只细心地为她挑着鱼刺，将鲜嫩的鱼肉夹到她碗中。

　　“夫君也吃。”杨雪霁也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笋片，状似无意地问道：“午后宫里来的赏赐很丰厚吧？陛下待夫君真是恩重。”

　　在杨雪霁心中，皇兄一向是极好的，虽然她没有选择再回归皇室，但是那份亲情还在。

　　宇文成都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嗯，都是些寻常东西。我让宇文德拣了些料子和补品给你，明日让绣娘来给你量尺寸，做几身新衣。”

　　杨雪霁看着他，轻轻放下筷子，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坚持：“夫君，我知道朝中事多，你不想我忧心。”

　　“但我并非那经不得风雨的娇花。我帮不上忙，但至少，我可以听你说说。你总是一个人扛着，我看着心疼。”

　　宇文成都抬眸，对上她满是心疼与理解的眸子。

　　烛光下，她面容温婉，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他心中最坚硬的一角，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简单说道：“运河工程出了些问题，陛下有心病，我今日所言，逆了圣意。这些赏赐，是陛下的安抚，也是提醒。”

　　他虽然说得简略，但杨雪霁已能想象出当时的剑拔弩张和帝王心术。

　　她伸出手，覆盖在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上：“夫君是忠臣，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大隋江山和黎民百姓。陛下圣明，终会明白的。”

　　她自然相信宇文成都的忠心，但这句话自然还免不了有提醒的意味。

　　宇文成都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明白与否，并不重要。在其位，谋其政，尽忠职守，问心无愧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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