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疑云再聚

　　从京兆尹衙门回到陆府，沈清弦屏退左右，独坐于水榭苑内室，方才在衙门签押房中的每一句问答，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反复回放。那推官看似未能问出什么，但其最后那句“后续再有疑问，或许还需请二位前来”，以及他听到“特定颜色火漆”和“西山营地文书用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都让她确信，萧执布下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她播下的种子，已然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接下来，便是静待其生根发芽，引导着官府的目光，一步步探向陆明轩与褚文渊之间，那更深、更黑暗的勾结。

　　然而，府外的风波尚未平息，府内的暗流却因她这次“抛头露面”而再度涌动。翌日清晨，沈清弦前往理事厅途中，便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垂首行礼的仆役眼中，除了往日的敬畏，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窥探与揣测。她这位“暂管”姨娘，如今不仅掌着内宅权柄，更与官府有了牵连，在众人眼中，已然变得愈发莫测高深。

　　李妈妈对待她的态度，也愈发恭敬中透着疏离，言语间更是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哪句话不当，便触怒了这位能“出入公门”的姨娘。沈清弦乐得如此，李妈妈的忌惮，反而让她行事更为便利。

　　她并未因衙门的问询而乱了方寸，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庶务，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只是在无人注意时，她的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拂过书架上的那个木匣，那里封存着她复仇的利刃。

　　这日午后，她以“年关将至，需提前核验库房存银及贵重物品，以便筹备”为由，带着两个账房和库房吏员，再次进入了库房。表面上是例行公事，实则她的目光，始终留意着那些存放着陈年旧物、往来文书的角落。

　　在清点一批标记为“己卯年杂物”的箱笼时，她发现了几本纸张泛黄、装订粗糙的流水账册，记录的似乎是多年前陆府与一些江南商户的零星往来，时间上恰好与母亲那本蓝皮账册记录的时期有所重叠。

　　她心中一动，命人将这几本账册单独取出，带回理事厅仔细核对。

　　是夜，理事厅内灯火长明。沈清弦埋首于那几本故纸堆中，一页页仔细翻阅。流水账记录琐碎，多是些丝绸、茶叶、药材等寻常货物的进出，数额不大，看似并无异常。

　　然而，当她翻到其中一本账册的末尾，几页黏连在一起的散页时，呼吸不由得一滞。那散页上记录的，并非货物往来，而是一笔笔通过钱庄汇兑的银钱，数额巨大，收款人名号处，赫然写着一个“褚”字！而汇款事由，则模糊地标注为“津贴”、“程仪”等官场惯用的名目！

　　时间、金额、名目……都与母亲账册中那隐秘的记录对得上！这绝非巧合！这是陆府明面上，与褚文渊资金往来的又一重佐证！

　　她强忍着激动，继续往下翻看。在另一张夹在账册中的、似乎是被无意夹带的便笺上，她发现了几行潦草的、似乎是随手记下的行程安排：

　　“癸未年三月初七，赴褚府夜宴。”

　　“五月既望，与褚公密晤于西山别院。”

　　“腊月廿三，收褚公年敬，赤金二百。”

　　西山别院！密晤！年敬赤金二百！

　　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陆明轩与褚文渊的往来，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密切，更为隐蔽！西山别院的密晤，是否与那批异常的军械有关？那二百赤金的“年敬”，又岂是寻常官员之间的礼尚往来？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这张意外的便笺串联了起来。蓝皮账册中的巨额灰色资金，王夫人小产背后可能涉及的灭口动机，西山“青面狼”案中牵扯出的军械，以及这便笺上记录的密切往来与巨额贿赂……一条清晰的、指向陆明轩与褚文渊官商勾结、贪腐营私、甚至可能涉及更重罪名的链条，已然浮出水面！

　　沈清弦将那张便笺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她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能将陆明轩与褚文渊牢牢钉死的、更为直接、更为有力的证据！

　　这不仅仅是沈家的冤屈，这是国之蠹虫！是盘踞在朝堂之上的毒瘤！

　　她小心翼翼地将便笺与那几页记录着“褚”姓银钱往来的散页取出，与自己誊抄的蓝皮账册关键部分放在一处。这些，都将是她下一阶段，配合萧执行动的关键筹码。

　　潜龙在渊，已窥全豹。疑云再聚，非是迷茫，而是真相即将大白的预兆。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而锐利。

　　东风已起，只待那最后一声惊雷，便可涤荡这世间污浊。而她，已握紧了手中所有的引雷之索。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走得更加谨慎，也更加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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