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固守待援（下）

　　第一日有惊无险地度过，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反而如同拉满的弓弦，绷得更紧。沈清弦深知，对手的耐心有限，尤其是在萧执明确给出“三日”期限的情况下，第二日、第三日，必是图穷匕见、生死相搏之时。

　　晨光再次洒落，却驱不散水榭苑内凝固的紧张。小鹊因前夜未眠，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神色憔悴。沈清弦命她白日补眠，自己则强撑着精神，守在外间。

　　她并未坐以待毙。趁着晨间寂静，她再次仔细检查了苑内每一处可能潜入的角落，将一些闲置的花盆、石墩巧妙地挪动位置，形成障碍与预警。她甚至将一些易碎的空瓷瓶，用细线系在窗棂和门扉不易察觉之处，若有强行闯入，必先惊动。

　　做完这些，她回到内室，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木匣上。证据是关键，但若自己身死，这些证据便可能永无见天之日。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她取出一叠空白的信笺，开始以极其细小的字迹，再次临摹那本蓝皮账册中最关键的部分，尤其是那些明确指向褚文渊巨额贿银的记录。她写得极慢，极仔细，确保每一笔、每一个数字都清晰无误。这不是为了交给萧执，而是为了……藏匿。

　　她将写好的薄纸层层折叠，用防水的油布包裹，然后寻来苑中那盆长势最好的兰草，小心地将其埋入花盆深处，与根系泥土混在一起。若真到了最后关头，这或许能成为一份意想不到的遗证。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庭院中，悄无声息，却更添几分肃杀寒意。

　　小鹊醒来后，替换沈清弦值守。沈清弦刚合眼不到一个时辰，便被苑外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惊醒。那并非刺客的悄无声息，而是带着官腔的、不容置疑的呵斥与拍门声！

　　“开门！京兆尹衙门查案！速速开门！”

　　衙门的人？在这个时候？沈清弦心中一凛，瞬间清醒。是萧执安排的后手？还是……褚文渊借官府之名，行灭口之实？

　　她示意小鹊噤声，自己悄步移至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苑门外站着四五名身着公服的衙役，为首一人手持令牌，正不耐地拍打着门环。而守在院门处的两个婆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地想要开门。

　　“且慢！”沈清弦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瞬间镇住了场面。

　　她目光扫过那群衙役，最后落在为首那人身上，福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不知各位差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妾身感染风寒，正在静养，恐过了病气给各位。”

　　那为首的班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确实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但眼神清正，并无惧色，便拱了拱手，语气稍缓：“奉推官大人之命，前来查验贵府水榭苑。前日贵府呈报有野猫闯入，损坏器物，推官大人虑及京中治安，特命我等前来查看痕迹，以防是歹人借机生事。”

　　理由冠冕堂皇。沈清弦心中飞快权衡。若真是萧执的人，此行或为保护，或为接应；若是褚文渊的阴谋，拒不开门，反而授人以柄。

　　她侧身让开，淡淡道：“原来如此。差爷请进。只是妾身病中，屋内杂乱，还请各位差爷动作轻些，莫要惊扰。”

　　衙役们鱼贯而入，看似随意地在苑内和屋外转了一圈，检查了窗棂、墙头，也看到了床榻上那明显的破口。他们并未过多停留，也未深入搜查内室，只是记录了一番，便告辞离去，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像是寻衅，倒更像是……走个过场？

　　送走衙役，重新关上院门，沈清弦倚在门板上，心绪难平。衙役们的到来，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变数，搅动了这一潭死水。他们究竟是哪一方的人？是友是敌？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第二日，就在这虚实难辨的插曲中，过去了。

　　距离萧执约定的“分晓”，只剩下最后一日。

　　潜龙在渊，固守孤城。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迷雾重重。官府衙役的突然造访，如同投入棋盘的意外之子，使得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

　　但她能做的，依旧是等待，与坚守。

　　她回到室内，看着那盆埋藏着秘密的兰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来者是人是鬼，无论明日是生是死，她都已做好了准备。

　　最后一夜，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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