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雷霆降世

　　花瓶碎裂的巨响余韵未绝，水榭苑外已然人声鼎沸，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明灭。杂沓的脚步声、兵甲碰撞的铿锵声、以及巡夜婆子尖利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水般打破了陆府黎明前的死寂。

　　沈清弦背靠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握紧匕首的手依旧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与高度紧张后的生理反应。地上那滩来自刺客的暗红血迹，在跃动的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砰——！”

　　苑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名手持火把、腰佩钢刀的衙役率先涌入，迅速控制住院子。紧接着，一群身着玄色劲装、外罩软甲、气息精悍冷冽的缇骑鱼贯而入，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瞬间便散布开来，将整个水榭苑把守得水泄不通，与先前那些寻常衙役的气势截然不同！

　　是刑部缇骑！萧执竟然动用了刑部的人！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沈清弦心中巨震，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随即又被更大的波澜所取代。她知道，萧执所谓的“分晓”，到了！

　　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肃穆的中年官员，在缇骑的护卫下迈入室内，目光锐利如鹰，先是扫过地上碎裂的花瓶与那滩血迹，然后落在倚墙而立、面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沈清弦身上。

　　“本官乃刑部郎中，奉旨查案。”那官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便是陆府沈氏？”

　　“民妇沈清弦，见过大人。”沈清弦依礼福身，声音因方才的惊险而略带沙哑，却依旧平稳。

　　就在这时，苑外传来一阵更加嘈杂的声响，夹杂着李妈妈惊慌失措的劝阻声：“老夫人！您不能进去啊！里面是刑部的大人们……”

　　话音未落，只见老夫人被灵芝和另一个健壮嬷嬷几乎是半搀半架着，闯了进来！她头发散乱，只披着一件外袍，脸上毫无血色，那双平日里锐利精明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惊怒、惶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疯狂。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夫人声音尖厉，目光死死盯住那刑部郎中，“这是我陆府内宅！我乃一品诰命！你们岂敢擅闯？！”

　　那刑部郎中面对老夫人的诘问，神色不变，只微微拱手，语气淡漠却强硬：“老夫人息怒。下官奉的是皇命，查的是国案。贵府暂管姨娘沈氏，涉及吏部侍郎褚文渊贪墨军饷、勾结匪类、以及……谋害朝廷命官家眷一案，需即刻带回刑部问话。此外，”

　　他目光转向老夫人，语气更冷：“奉旨，陆府上下，自即刻起，封门查抄，一应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听候审问！”

　　封门查抄！谋害朝廷命官家眷！（意指王夫人小产之事！）

　　老夫人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若非灵芝死死扶着，几乎瘫软在地。她嘴唇哆嗦着，指向沈清弦，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怨毒：“是……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你陷害轩儿！你污蔑褚大人！！”

　　沈清弦缓缓直起身，迎上老夫人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事已至此，言语已是多余。

　　“沈姨娘，”刑部郎中不再理会状若疯癫的老夫人，对沈清弦道，“请随下官走一趟吧。你递交的证物（指那枚符文拓印及之前韩副管事传递的消息），以及方才此地发生的行刺未遂之事，皆需详细录供。”

　　两名缇骑上前，态度不算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示意沈清弦同行。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她无数屈辱、挣扎、算计与生死一线的屋子，目光掠过那藏在暗处的木匣，掠过地上刺客留下的血迹，最终，与老夫人那绝望而怨毒的目光狠狠碰撞。

　　她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以及……破茧而生的决绝。

　　她抬步，向着门外走去，走向那被火把照亮的、未知的前路。

　　走出水榭苑，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沈清弦却觉得胸腔为之一畅。陆府之内，已是一片大乱，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响成一片。刑部缇骑与衙役们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座昔日显赫的府邸。

　　她被安置在一辆青布围着的马车中，前后皆有缇骑护卫。马车缓缓启动，驶离陆府。

　　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她看到陆府那朱漆大门被贴上交叉的封条，看到老夫人被两个嬷嬷搀扶着，站在纷乱的人群中，身影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马车方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不甘。

　　沈清弦收回目光，缓缓闭上眼。

　　潜龙在渊，终脱牢笼。雷霆降世，涤荡污浊。

　　这一局，她赢了。至少，赢下了这第一阵。

　　马车驶向刑部衙门，驶向那决定最终命运的审判之地，也驶向……一个全新的、吉凶未卜的开端。

　　她知道，扳倒褚文渊和陆明轩绝非易事，接下来的朝堂博弈、证据对质，将是另一场更为凶险的战争。

　　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任人宰割的典妾沈清弦了。

　　她是证人，是原告，是亲手点燃这场燎原之火的……执炬者。

　　天光，终于大亮。雪后初霁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马车之上，也照进了她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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