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精进不休

　　陆承宗之事如一块投入池塘的石头，涟漪散尽后，水面复归平静，只是这池塘的深度，在众人心中已悄然改变。玲珑阁门前依旧客流不息，却少了许多探究与审视的目光，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信赖。沈清弦乐见于此，却并未沉溺于这暂时的安宁。立威之后，更需以实力稳固根基，精进不休。

　　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新品的研制上。母亲手札中关于“益母香膏”的记载颇为详细，涉及十余味药材，君臣佐使，配伍严谨，并非简单混合便可成事。其中几味主药，如益母草、当归、川芎的炮制方法尤为讲究，火候、时辰差之毫厘，药效便可能谬以千里。她虽有手札指引，但亲手操作起来，仍是困难重重。

　　第一次试制，因对其中一味药材的焙炒火候掌握不当，导致最终成膏带着一股焦苦气，全然失了应有的温润药香。第二次，又在药材萃取融合的步骤上出了岔子，膏体难以凝固，质地稀薄。看着失败的成品，沈清弦并不气馁，只是将其仔细记录在册，标注下失败的原因与观察到的细微变化。她知道，这类带有调理功效的香药，比之单纯的妆饰之物，要求更为严苛，容不得半点取巧。

　　这日，她正对照着手札与自己的失败记录苦苦思索，韩管事引着一位须发半白、身着青布长衫的老者来到了后院净室。

　　“姑娘，这位是陈老先生，王府供奉的医官，精于药材炮制与妇科调理。王爷吩咐，若姑娘在研制新方时有疑难，可向陈老先生请教。”韩管事恭敬介绍道。

　　沈清弦心中一震，连忙敛衽行礼：“晚辈沈清弦，见过陈老先生。劳烦老先生亲至，实在惶恐。”

　　陈老先生面容清癯，目光温和而睿智，虚扶一下，笑道：“沈东家不必多礼。老夫听闻东家欲研制益母香膏，此方古已有之，但各家配伍炮制之法略有差异，成效亦不相同。不知东家所依何本？遇到了何种难处？”

　　沈清弦见老先生态度谦和，并无架子，心下稍安，便将自己依据母亲手札试制，以及遇到的困难细细说了一遍，又将失败的样品与记录呈上。

　　陈老先生仔细听了，又查看了她的记录与样品，捻须点头：“东家心思缜密，记录详实，已胜过许多初学之人。观此手札所载，应是江南沈氏一脉的传承，于药性理解颇有独到之处。”他指着那记录上的火候问题，“益母草之焙炒，非为取其焦香，而在去其寒凉之性，存其活血之效，需用文火慢焙，待其色转深而质变脆，嗅之无草腥而带微甘，方为火候到家。东家之前，怕是心急了些。”

　　一席话，如拨云见日，点醒了沈清弦。她之前过于拘泥于手札上的“时辰”，却忽略了观察药材本身在炮制过程中的性状变化。

　　陈老先生又就其他几味药材的炮制要点、萃取时与其他药材投放的先后顺序、以及如何使膏体既能凝而不散又能易于皮肤吸收等细节，一一给予了精辟的指点。他甚至根据京城地域气候与水质特点，对原方中几味辅料的分量提出了微调的建议。

　　沈清弦凝神静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经验，遇到不解之处便虚心求教，与陈老先生探讨。这一老一少，就在这弥漫着药香的小小天井里，对着古籍与药材，沉浸于学问的切磋之中，竟忘了时辰。

　　直至暮色降临，陈老先生方才起身告辞，临行前道：“沈东家于香药一道，颇有天分，更难得的是肯下苦功，沉得下心。假以时日，必有所成。日后若再有疑难，可随时让韩管事知会老夫。”

　　送走陈老先生，沈清弦独立院中，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振奋。萧执送来的，不仅仅是一次技术指导，更是一种态度，对她所选道路的认可与支持。他没有干涉她的具体经营，却在她需要攀登更高处时，默默为她递来了最坚实的阶梯。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按照陈老先生的指点，重新开始炮制药材。这一次，她不再紧盯沙漏，而是用心观察着药材在火焰与时间作用下的每一点细微转变。当益母草在文火的舔舐下渐渐散发出那股恰到好处的微甘气息时，她心中涌起一股明悟般的喜悦。

　　随后的融合、凝萃步骤，她也严格遵循老先生的指点，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最后一步完成，揭开药罐，一股醇和温润、带着复合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膏体质地细腻莹润，色泽均匀，与她前两次的失败品截然不同！

　　成功了！

　　虽还需时日观察其具体功效，但至少在外观与气息上，已无限接近手札中描述的效果。这小小的成功，带来的鼓舞是巨大的。它证明她的方向没错，证明借助更专业的知识，她能够突破自身的局限。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第一批成功的“益母香膏”分装好，贴上标签，并未立刻上架，而是准备先请陈老先生过目确认，再考虑如何推向市场。她知道，这类产品，信誉尤为重要，必须慎之又慎。

　　夜色中，玲珑阁后院净室的灯光依旧亮着。沈清弦伏案疾书，将今日所得点滴心得详细记录。精进之路，漫长而艰辛，但她甘之如饴。因为她知道，每一点进步，都让她离真正的独立与强大，更近了一步。窗外，秋虫唧鸣，仿佛在为她这不懈的求索，奏响夜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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