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名正言顺

　　王夫人小产后的陆府，如同经历了一场严酷的霜冻，表面上哀戚肃穆，内里却是一片百废待兴的凋零。老夫人强撑病体主持了几日大局，终究是年事已高，不堪重负，一场秋雨过后，便真的病倒了，且病势来得汹汹，竟至卧床不起的地步。

　　陆明轩焦头烂额，前朝风波未靖，后院又接连出事，连番打击之下，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鸷的疲惫。面对一摊子亟待梳理的庶务和病榻上的老母，他需要一个能迅速稳定后院、且不至于再生事端的人。

　　这日，陆明轩罕见地踏足了水榭苑。他并未进屋，只负手立于院中，目光复杂地审视着闻讯出迎、敛衽行礼的沈清弦。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容颜清减，眉眼间却是一片沉静的温顺，与锦瑟院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病重，后院诸事繁杂，需得有人打理。”陆明轩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王氏需静养，不便理事。老夫人病中曾言，你近日协理部分庶务，尚算稳妥。”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沈清弦：“即日起，府中中馈，暂由你掌管。一应事宜，需按旧例，遇有难决，可询李妈妈，或……直接报于我知。”

　　这番话语，清晰地划定了界限——她只是“暂管”，权力来自病中的老夫人和他的“暂托”，且处于李妈妈和他的双重监管之下。但这“暂管中馈”四个字，已足以在陆府后院掀起新的波澜！

　　沈清弦心中波澜乍起，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顺模样，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推辞：“老爷，妾身身份低微，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有负老爷与老夫人信重……”

　　“不必推辞。”陆明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府中现状，容不得推诿。只要你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便无人会为难于你。”他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是，妾身……遵命。”沈清弦深深敛衽，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低垂的眼睫之下。

　　陆明轩的任命，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当沈清弦在李妈妈的陪同下，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中馈理事厅时，所有管事仆妇的目光都变了。那目光中有惊疑，有审视，有不服，也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清弦端坐于主位之上，并未急于发号施令。她先是仔细聆听了李妈妈关于目前府中各项事务的汇报，尤其是老夫人病情用药、锦瑟院用度供应等紧要环节，一一询问清楚，确保衔接无误。

　　随后，她才看向下首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老夫人病中，老爷将府中庶务暂交于我，是信重，亦是责任。清弦自知资历浅薄，日后还需倚仗诸位妈妈、管事同心协力。一切规矩，皆按旧例，若有不明或难处，随时可来回话。唯有一点，”

　　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微沉：“如今府中是多事之秋，老夫人需要静养，夫人也需要安心调养。我希望诸位能管束好手下之人，谨言慎行，各司其职，若有人敢在此期间懈怠敷衍，甚至搬弄是非，扰了府中清净，无论何人，定不轻饶！”

　　她没有抬高声调，但那沉静目光中透出的冷意与决断，却让一些心存轻视或想趁机作乱的人心头一凛。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沈姨娘，似乎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软弱可欺。

　　理事的第一日，沈清弦处理得极有章法。她并未大刀阔斧地改革，也未急不可耐地安插亲信，只是将各项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遇事多与李妈妈商议，态度谦和，却又在关键处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特意调拨了份例之外的上好银炭和温补药材送往慈安堂，并增派了可靠人手轮班伺候，确保老夫人病中无忧。对于锦瑟院，她严格按照太医吩咐和老夫人的之前的安排供应所需，不多一分，不少一厘，态度恭敬而疏离，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一天下来，虽有些疲累，却也将局面初步稳住。那些观望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慎。

　　夜幕降临，沈清弦回到水榭苑，卸下钗环，独坐镜前。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冷静。

　　名正言顺地执掌中馈，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这意味着她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更多的资源调配权，以及……名正言顺调查某些事情的权力。

　　潜龙在渊，终得云梯。如今，她已站在了更高的位置，虽四周仍是悬崖峭壁，但视野已然不同。她轻轻抚过妆匣，那里藏着血石、玉片和那本致命的账册。

　　下一步，便是要利用这“名正言顺”的便利，将那张初成的蛛网，织得更大，更密，直至能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风雨并未停歇，而她，已撑起了自己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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