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柳暗花明（上）

　　献上“玉华润肌膏”后的几日，沈清弦表面如常，处理着玲珑阁日益繁杂的事务，监督着“普惠版”香露在货郎渠道的铺展，指点着秋雁、冬青辨识药材，心中却始终悬着一根弦，留意着王府或宫中的任何消息。她深知，那小小一盒膏体，承载的不仅是她数月的心血，更可能是玲珑阁命运的一个巨大转折点。

　　就在她几乎以为此次献璞石沉大海，或是需要更漫长等待之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这日午后，她正在书房核算凝香馆首月的账目，门外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喧哗，夹杂着马蹄声与仪仗的肃穆声响。韩管事几乎是踉跄着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惶恐：“姑、姑娘！宫里……宫里来人了！是长春宫的首领太监张公公，带着赏赐来了！”

　　沈清弦心头猛地一跳，握笔的手微微一颤，墨迹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襟发髻，沉声道：“开中门，准备香案接旨。”

　　宅院中门大开，香案顷刻间备好。沈清弦领着宅中一众仆役跪于前院。只见一位面白无须、身着深青色宦官服色、气度不凡的中年太监，手持一卷黄绫，在一队小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而入，正是长春宫首领太监张公公。

　　张公公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沈清弦，见她虽衣着素雅，跪姿却挺拔端正，面容沉静，不见寻常商户接旨时的惶恐失态，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展开黄绫，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长春宫贤妃娘娘口谕：民女沈清弦所献‘玉华润肌膏’，朕试用之下，甚合心意，膏体润泽，香气清雅，确有滋养肌肤之效。沈氏潜心古方，技艺精巧，心思灵慧，特赏宫缎四匹，赤金头面一套，玉如意一柄，以资嘉奖。另，着沈氏日后精心制备此膏，按期供奉长春宫，不得有误。钦此。”

　　口谕内容简洁，却字字千钧！不仅明确肯定了“玉华润肌膏”的效果，更直接下达了长期供奉的指令！这已远超沈清弦最好的预期！

　　“民女沈清弦，叩谢娘娘天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清弦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依礼叩首，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恭谨。

　　身后的韩管事、顾大娘等人更是喜形于色，连忙跟着叩谢。

　　张公公合上黄绫，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亲自将沈清弦扶起：“沈东家请起。娘娘对您的膏体甚是喜爱，这可是难得的恩宠，往后可要更加尽心才是。”

　　“民女定当竭尽所能，必不负娘娘厚望与公公提点之恩。”沈清弦态度谦逊，示意韩管事将早已备好的、装满银锞子的荷包奉上。张公公并未推辞，坦然收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回去复命了。

　　宫使一走，宅院内顿时洋溢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喜悦。宫缎、赤金头面、玉如意……这些赏赐本身已是极重的荣耀，更重要的是那道长期供奉的口谕！这意味着玲珑阁，不，是沈清弦本人，正式得到了宫中一位实权妃嫔的认可与倚重！从此，“御用”二字，将如同最耀眼的光环，笼罩在玲珑阁之上，先前那些关于出身、关于倚仗的流言蜚语，在此等实实在在的恩宠面前，将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东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顾大娘激动得眼眶发红。韩管事亦是捻须微笑，连连称是。

　　沈清弦看着院中摆放的赏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从陆府罪妇，到驿馆孤女，再到如今得蒙宫眷赏识的玲珑阁东家，这一路走来，艰辛几何，唯有自知。此刻，所有的付出与坚持，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然而，喜悦之余，她并未被这巨大的荣耀冲昏头脑。她很清楚，这“御用”之名既是护身符，也是沉重的枷锁。日后供奉宫中之物，绝不能出半分差池，且需求量恐怕不小。这对原料的稳定、制作的精细、乃至保密性，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韩叔，顾大娘，”她收敛心神，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娘娘恩典，我等感激不尽。然责任亦随之加重。贡品制所需再加强戒备，除秋雁、冬青外，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原料采购，尤其是制作‘玉华润肌膏’所需的玉板茯苓、极品珍珠等物，需开辟更稳定、更优质的渠道，不惜成本，务求最好。制作流程，我会进一步细化，确保万无一失。”

　　“是，东家（姑娘）！”韩管事与顾大娘连忙应下，神色也郑重起来。

　　“另外，”沈清弦沉吟道，“娘娘赏赐之事，以及长期供奉的口谕，可适度对外透露，但不必过分宣扬，尤其不可借娘娘之名行商贾之事，徒惹是非。玲珑阁立足之本，终究在于货品质量。”

　　她要在借助这股东风的同时，保持足够的清醒与克制，避免树大招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权贵圈子。贤妃娘娘亲赏，并下旨长期供奉！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时间，前往玲珑阁及旗下各铺道贺、攀交、乃至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门槛几乎被踏破。连之前那位吴太医丞府上，也派人送来了不菲的贺礼，言辞客气，仿佛之前的龃龉从未发生。

　　沈清弦对此一概以礼相待，不卑不亢，却也将更多具体事务交由宋怀瑾、赵掌柜等人应对，自己则更深地隐于幕后，专注于最核心的贡品研制与玲珑阁的长远规划。

　　柳暗花明，前路豁然开朗。但沈清弦知道，这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更高、也更险的起点。她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在秋风中愈发挺拔的桂树，目光沉静而悠远。接下来的路，她需要更加谨慎，也更加努力，才能不负这机遇，亦不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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