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江南春暖

　　京城的暗流与惊魂，被沈清弦牢牢封锁在玲珑阁的高墙之内，并未过多影响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就在玲珑阁总号遇袭的三日后，筹备良久的玲珑阁杭州分号，在西湖畔一条颇为清雅繁华的街道上，正式挂牌开业。

　　或许是因为京城“九畹芳菲”带来的赫赫声名早已传遍江南士林，又或许是海老板前期铺垫得当、曹夫人等关键人物暗中照拂，开业当日，场面竟是出乎意料的热闹隆重。不仅杭州本地的文人雅士、富商巨贾纷纷前来捧场，就连周边州府的一些香道爱好者也不远千里赶来，一时间，分号门前车水马龙，衣香鬓影，竟不输京城盛况。

　　海老板遵循沈清弦“根基稳方能枝叶茂”的指示，并未因场面火爆而忘乎所以。分号主打的产品，除了玲珑阁经典的几款畅销香品外，更突出了江南特色——推出了融入龙井茶韵的“龙井凝香”，以及采用江南特有荷瓣兰提萃的“空谷幽兰”系列，巧妙地将地域风情与玲珑阁的制香技艺融合，令人耳目一新。同时，分号内设置了精致的品香雅室，聘请了知书达理、精通香道的女侍，为贵客提供一对一的品鉴与定制服务，极受江南闺秀和贵妇的青睐。

　　开业喜讯与初步的销售佳绩，由海氏商行的快船迅速传回京城。当沈清弦在书房中读到海老板信中那难掩兴奋的汇报时，连日来因京城种种变故而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了些许真正的舒缓。

　　江南，这片富庶而充满生机的土地，终于为她敞开了一扇大门。那里没有承恩公府无处不在的阴影，没有宫廷错综复杂的倾轧，至少目前看来，是一片可以让她凭借商业才能自由耕耘的沃土。杭州分号的初步成功，不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为玲珑阁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战略纵深和稳固的退路。即便京城局势再险恶，只要有江南这条臂膀在，玲珑阁便不至于倾覆。

　　她提笔回信，除了表达欣慰与嘉许之外，再次强调了品质与服务的重要性，并隐晦提醒海老板，需留意江南本地香药行的反应，尤其是与王家可能有关联的势力，务必做到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同时，她也再次提及了那桩“寻玉”之事，只道是京中老友所托，若在结交江南富商时有机会，可代为留意，但不必刻意强求。

　　处理完江南事务，沈清弦将注意力转回京城。那夜擒获的两名“血蛇帮”匪徒，被京兆尹府收押后，果然如石沉大海。初审之时，二人一口咬定只是寻常窃贼，见玲珑阁近日名声大噪，以为有机可乘，方才铤而走险，对其他指控一概否认。京兆尹府似乎也无心深究，只以盗窃未遂、纵火未遂等罪名将其收监，案件审理进展缓慢。

　　沈清弦心知肚明，这背后定然有承恩公府的手笔在运作，要么是施加了压力，要么是买通了关节，意在将此案淡化处理，避免牵连自身。她并不急于在此事上穷追猛打，那两名匪徒活着待在牢里，本身就是对王允之的一种牵制。她让宋怀瑾通过“风闻组”，继续留意京兆尹府大牢的动静，以及承恩公府与此案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对依旧供奉在静室、内藏祸心的玉如意。

　　经过夜袭一事，王允之短期内应不敢再轻举妄动，但这玉如意始终是心腹大患。灰鹞的提醒言犹在耳，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这日，她寻了个由头，亲自去了一趟镇北侯府拜访。名义上是与宋怀瑾商议阁务，实则在与侯夫人叙话时，看似无意地提及：

　　“前日得蒙太后娘娘厚赏，赐下玉如意一对，民女心中感念，日夜难安。如此重器，供奉在玲珑阁中，唯恐保管不力，有负天恩。听闻宫中旧例，若有格外珍视之赏赐，可请高僧或道长开光祈福，以增其祥瑞，更表诚心。不知夫人可知，京中哪位大师于此道最为精通？民女想为这对玉如意，求一场法事，聊表寸心。”

　　她言辞恳切，神情恭敬，将一个得蒙厚赏、诚惶诚恐、力求尽善尽美的小女子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镇北侯夫人虽久居内宅，但亦是通透之人，见她如此慎重，便笑着推荐了城外大觉寺的住持方丈，称其德高望重，常为宫中贵人祈福，最为稳妥。

　　得了推荐，沈清弦回府后，立刻便让韩管事备下厚礼，亲自修书一封，遣人送往大觉寺，恳请方丈择吉日，为太后所赐玉如意举行一场开光法事。

　　消息传出，京城众人皆以为沈清弦这是对太后恩典感激至极，力求完美的举动，甚至有人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唯有少数知情人，如始终关注着她的宋怀瑾，隐约觉得此事背后，或许另有深意。

　　而在承恩公府中，听闻此消息的王允之，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开光？不过是愚妇之见！他亲手布下的杀局，岂是区区一场法事所能化解？他反而觉得沈清弦此举是作茧自缚，将众人的目光更集中在那对玉如意上，届时事发，她更难脱身。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庄严肃穆的开光法事上，玉如意“突发异状”，沈清弦百口莫辩的精彩场面。

　　想到这里，他心中因夜袭失败而起的郁气，竟消散了不少。他吩咐下去，让人密切关注大觉寺法事的日期与安排。

　　玲珑阁内，沈清弦平静地安排着一切。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是将那暗藏的杀机，从静谧的静室，推到了万众瞩目的法坛之上。风险无疑更大，但唯有置于明处，置于光天化日之下，她才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中，行那移花接木、金蝉脱壳之计。

　　江南已传来暖意，但京城的棋局，却到了最为关键的中盘绞杀。她轻轻抚过腕上那只太后赏赐的赤金镶宝石手镯，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城外大觉寺的方向。

　　法事，将是她精心布置的，下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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