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告别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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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过后,南国那漫长而又溽热的夏季,终于显露出了疲态。秋风,开始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毫无阻碍地吹过“恶魔岛”光秃秃的山头。营区里那几排高大的桉树,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不再是夏日里那般聒噪,而是带上了一种萧瑟的调子,像是谁在用嘶哑的嗓音,低声地诉说着离愁。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季,就在这渐浓的秋意中,悄然而至。
这是一个军营里最特殊、最矛盾的季节。空气里,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即将脱下军装、返回故乡的老兵们,那压抑在心底、却又不经意间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喜悦和躁动;另一种,则是留下的战友们,那份因即将送别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兄弟而产生的、沉甸甸的伤感。
整个营区,都笼罩在这样一种复杂的气氛中。训练场上的吼声依旧,但老兵们的动作里,总带着点心不在焉;食堂里的饭菜依旧,但饭桌上的说笑声,却常常会因为某句无心的话而突然陷入沉默。
侦察班的气氛,尤其压抑。因为,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定海神针”,老班长施斌,就要走了。
施斌是六年兵。六年,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一段足以改变一生的漫长岁月。他把最宝贵的青春,都献给了这座孤零零的海岛。他是侦察班的灵魂人物,军事技术全营拔尖,为人沉稳得像一块山脚下的花岗岩。在训练场上,他像一只要求严苛、不近人情的凶猛狮子,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都会招来他毫不留情的痛骂。
可一走下训练场,他却又变成了班里所有人的亲哥哥。山东小胖子王振山家里穷,母亲常年吃药,他会把自己津贴的一大半,背地里偷偷以王振山的名字,将款汇给他的家里;新兵小李因为想家,半夜躲在被窝里哭,他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面,坐在小李的床头,陪他聊上一整夜。
对于方俊,施斌更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下连这半年多,方俊从一个除了理论知识什么都不懂的“白面书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侦察兵,每一步,都离不开施斌手把手的教导。施斌教会他的,不仅仅是如何在零点五秒内校准望远镜的密位,如何在一张空白的地图上精准地标注出每一个坐标,更多的是,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不动声色的、像影子一样潜伏在敌人眼皮底下的侦察兵。
“眼睛看到的东西,要用脑子去过滤;心里想到的东西,不能轻易挂在脸上。”这是施斌对方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几乎成了方俊的座右铭。
离别的日子,像日历一样,一页一页地被撕去。施斌似乎想把自己六年所学,都压缩在这最后几天里,毫无保留地传授下去。他带着班里的战士,一遍又一遍地勘察阵地,讲解着每一个观察死角的利弊;他把自己所有的“绝活”,比如如何通过海鸟的飞行轨迹判断天气变化,如何从对岸军车驶过的尘土颜色分辨道路干湿,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特别是他最看好、也最寄予厚望的接班人——方俊。
那天下午,他把自己亲手绘制的那本海图册,郑重地交到了方俊手里。那本册子,厚厚的,边角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每一处只有老兵才知道的暗礁、每一股随季节变化的洋流,甚至还有对面几个重要火力点的射击扇面分析。这是他六年的心血,是足以救命的“传家宝”。
“方俊,你比我聪明,有文化,脑子活。”施斌拍着他的肩膀,那双总是很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信任,“以后,这个班,这个观察哨,我就交给你了。记住,我们是全营的眼睛,我们瞎了,全营就都得挨打。”
方俊拿着那本还带着班长体温的、沉甸甸的海图册,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也压上了一份同样沉甸甸的责任。他想说一句“班长你放心”,可话到了嘴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卫国这几天,也一反常态,不再整天围着他的那群“猪兵猪将”转。一有空,他就跑到侦察班来。他什么也不干,就是从墙角搬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地坐在施斌旁边,听他跟大伙儿吹牛,讲他刚入伍时,因为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山上迷路差点被当成敌特抓起来的糗事。他只是嘿嘿地傻笑,偶尔递上一根烟。
离队的前一天晚上,按惯例,连队在食堂,为所有退伍老兵,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又隆重的欢送会。没有酒,这是铁的纪律。只有无限量供应的橘子味汽水,和炊事班长李大嘴使出浑身解数做出的、丰盛的晚餐。王卫国养的那一头膘肥体壮、被他命名为“司令”的头号肥猪,也被贡献了出来,做成了一大盆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饭桌上,李教导员讲了话,营长也讲了话。大家说着“一路顺风”、“常回连队看看”之类的祝福话,可气氛却总也热烈不起来。汽水喝在嘴里,甜的,可咽下去,却带着一股子酸涩的味道。
施斌那天显得异常平静。他端着搪瓷缸子,一个一个地敬过去,跟每一个他带过的、骂过的兵,碰杯。他走到了后勤单位那一桌,走到了那个他曾经最看不上、觉得又笨又土的“猪倌”王卫国面前。
“卫国,”他端着汽水杯,看着王卫国那张涨红的脸,认真地说,“好好干!你小子,是个好兵的料。把猪喂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别让人瞧不起咱后勤兵!”
“是!班长!”王卫国红着眼圈,猛地站起身,把满满一杯汽水,一口气喝干了,呛得直咳嗽。
饭后,施斌找到了独自坐在操场台阶上的方俊。
“走,陪我站最后一班岗。”
他们俩,一前一后,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走上了山顶那个最孤独,也最神圣的观察哨。
夜色如墨,海风凛冽,吹得人的军装“呼啦啦”作响。对面金门岛上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一双永远不会闭上的、窥探的眼睛。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任凭海风吹拂。观察哨里那台冰冷的望远镜,像一个沉默的卫兵,守护着他们。
“方俊,”过了很久,久到方俊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施斌才突然出声。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你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变化……应该很大吧。”方俊轻声说,“报纸上说,安徽那边,都搞承包到户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是啊。”施斌叹了口气,从胸口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放在嘴里亲了一口,递给方俊。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全家福,施斌与妻子,身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家人笑的是那样的美。
“咋样?我儿子长得帅不帅?邻居们都说他长得像我。我们山东人,结婚早。那些年,我媳妇还是个扎着大辫子的大姑娘,现在,娃都上小学三年级了。我前些日子给她买了一件内衣,准备退伍时给她带回去。还不知道她还穿不穿得上,敢不敢穿……城里女人穿的玩意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骂我瞎花钱。”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与他硬汉形象极不相符的、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忐忑。
方俊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将照片缓缓地递还给施斌手中。他只能默默地,陪着这位即将卸下坚硬铠甲、回归平凡生活的兄长,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你看,”施斌突然指着山脚下那片在夜色中亮着零星灯火的渔村,“多安静啊。咱们在这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盯着这片破海,图个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嘛。”
“班长,你放心。以后,我会守好这里的。”方俊看着他的侧脸,郑重地承诺。
“嗯,我相信你。”
就在这时,山脚下那个宁静的渔村里,一缕极不协调的、如同鬼火般的橘红色光芒,突然从一栋民房的屋顶,冲天而起!
紧接着,那缕火光,像是被泼上了汽油,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火焰巨兽,将半边夜空都映得一片通红!
“不好!着火了!”方俊的瞳孔猛地一缩。
施斌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如同钢铁般凝重。他迅速收好那张全家福照片,塞进胸口前的口袋里。转身就抓起了观察哨里的紧急电话,用最快、最清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向营部报告: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方位xxx,坐标xxx,山下渔村发生重大火情!重复!山下渔村发生重大火情!”
放下电话,他转头对方俊,只说了一句:
“走!救人!”
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离愁别绪,没有了对妻儿的柔情。只剩下了一个军人,在面对人民危难时,最本能的、赴汤蹈火的决绝!
几乎是同时,营区里,那尖厉的、代表着最高等级险情的紧急集合号,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划破了整个山谷!
“嘀——嘀嘀——”
全营所有的灯,瞬间全部亮起。无数个只穿着背心裤衩的身影,从各个营房里,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一场与烈火的战斗,即将打响。
而谁也不知道,这冲天的火光,将照亮一些人的荣耀,也将吞噬另一些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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