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场特殊的结业典礼

　　时光荏苒，几个月的学习生涯，在笔尖的摩擦声和粉笔的飞屑中，悄然走到了尽头。

　　第一期“师文化学校”，迎来了它光荣而又朴素的结业典礼。

　　典礼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后山这个沉寂了许久的旧营区，第一次变得如此热闹。学员们敲着锣鼓，吹着唢呐，把现场气氛搞得比过年还喜庆。主席台上方，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热烈祝贺师干部文化补习学校第一期学员圆满结业！”

　　台下，二十几个学员，穿着自己最好的那身干部服，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一种既自豪又有些腼腆的复杂神情。几个月的学习，不仅在他们脑子里装进了知识，更在他们身上，沉淀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知识军人”的儒雅气质。

　　孙海平校长亲自出席了典礼。他站在发言席后，看着台下这些脱胎换骨的老部下们，那张一向铁青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同志们！”他的声音，通过一个老旧的话筒，在营区里回荡，“今天，我很高兴地看到，大家不仅拿到了这张来之不易的结业证书，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脑子，换了新‘装备’！你们的战斗力，实现了新的升级！”

　　“过去，我们都是靠小米加步枪，靠刺刀和手榴弹打赢了敌人。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英勇！是血性！”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高亢，“但未来，我们要打的是现代化战争！我们要面对的，是飞机大炮，是导弹雷达！光有血性，还够不够？不够！我们还需要有知识，有文化，有科学的头脑！而你们，就是我们师，第一批换装了‘思想武器’的先锋队！”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是学员代表发言。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走上台的，既不是总分第一的李响参谋长，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入学时最不被看好、甚至带头闹事的——赵振声！

　　他手里捏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发言稿，走到话筒前，先是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台下，他那些曾经的老部下和现在的“老同学”们，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和鼓励的掌声。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文绉绉”的发言。

　　“各位首长，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俺……俺赵振声，是个粗人，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你们就当俺在放屁！”

　　他这句憨直的开场白，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笑声，连主席台上的孙海平都忍俊不禁。

　　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赵振声也渐渐不再紧张，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声音也变得洪亮而真诚起来。

　　“说实话，刚接到通知，让俺来这个‘文化学校’，俺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俺寻思着，俺赵振声打过仗，从前线战线炮火中爬出来，身上挂的功劳章，都能给俺婆姨打副手镯了！还来学什么初中生的玩意儿？那不是耽误俺回部队练兵嘛！”

　　“可来了之后，俺才发现，俺错了。错得离谱！”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教员席第一排，正微笑着看着他的方俊。

　　“在这里，俺们遇到了几个好老师。特别是我们的方俊，方老师。”他一字一顿地喊出“方老师”三个字，充满了敬意，“他跟俺们孩子差不多大，可他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俺们想都想不到的。他让俺第一次知道了，为啥炮弹飞出去，是个弯的，那叫‘抛物线’！他让俺知道了，在战场上迷了路，靠一块手表和太阳，也能找到北！他还让俺知道了……一个‘x’加一个‘Y’，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

　　他又一次提到了那个让他被停课检查的“鸡兔同笼”事件，台下再次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在这里的这几个月，俺们学的，不止是有理数无理数，不止是A的平方加b的平方。俺们学的，是一种新的想法，一种新的看世界、看战争的法子！俺现在明白了，孙校长说的对，未来的仗，不能光靠膀子和胆子，还得靠脑子！”

　　讲到的最后，他没再看发言稿，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东西，走下主席台，径直走到了方俊的面前。

　　那是一本普通的、绿皮的笔记本。

　　“方老师，”赵振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方俊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俺们这帮粗人，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这是……这是全班三十五个学员，一起给你写的几句话。你别嫌弃。”

　　方俊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

　　他打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用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如同小学生般歪歪扭扭的字迹，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句话：

　　“送给我最好的兵，和我最好的老师——方俊。”

　　落款是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赵振声。

　　下面，是李响、赵铁山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真挚的留言。

　　“方老师，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数学也能这么有趣！”

　　“方老师，保重！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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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俊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他感觉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本笔记本，而是一颗颗滚烫的、真诚的军人的心。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幸福和满足。

　　他朝着赵振声，也回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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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学员们就各自整理行囊，返回自己的战斗岗位了。

　　方俊站在营区门口，一一和他们握手告别。这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阎王爷”们，此刻都像即将远行的孩子，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

　　“方老师，保重！”

　　“方老师，谢谢您！”

　　“方老师，再见！”

　　轮到赵振声时，这个七尺高的硬汉，眼圈红红的。他重重地给了方俊一个熊抱，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子，等着！等下次师里搞对抗演习，咱俩一个当红军，一个当蓝军，看看是你那个‘x’厉害，还是老子的炮厉害！”

　　“好！”方俊也笑了，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一言为定！”

　　看着载着学员们的军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山路的尽头，方俊的心里，也感到一阵空落落的。

　　他的任务，结束了。那么，他的下一批学生，又该是怎样的？

　　就在这时，一名教员跑了过来。

　　“方教员，孙校长让你回师部去他办公室一趟。”

　　方俊的心，提了一下。

　　在孙海平的办公室里，这位一向严肃的校长，竟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方俊啊，”孙海平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这次文化学校第一期的教学工作，你干得非常出色！可以说是……居功至伟！文化学校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师部首长那边，也听说了，对你这种能文能武、懂基层、有创新思想的年轻干部，给予了高度评价。”

　　他看着方俊，缓缓说道：“关于你接下来的工作，我们政治部里的意思是，继续留在文化学校，担任骨干教员，为我们培养更多的新时期军事人才。同时，组织上也想听听你的想法，看看在教学工作上，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

　　这番话，既是肯定，也是安抚。方俊明白了，组织上已经认可了他在这个岗位上的价值。

　　他想了想，立正站好，郑重地回答道：“报告校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至于困难……”他顿了顿，诚恳地说道，“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去基层连队走一走，看一看。学员们的需求，都来自于基层一线，只有了解他们现在面临的真实问题，我们的教学，才能真正地做到‘有的放矢’。”

　　“好！”孙海平重重地一拍桌子，“说得好！有这个觉悟，就不怕教不好书！”

　　就在此时，政治部通讯员前来递给孙海平一份传真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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