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初探烂泥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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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海州市还沉浸在一片灰蓝色的寂静中,只有一曲洒水车播放的悠扬音乐,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分队大院里,那辆饱经沧桑的212吉普车旁,已经站了三条身影。

  一夜未眠的高建国双眼布满血丝,但他身上那股子暴躁的火气,却被一种更加凝练的杀气所取代。他脱下了那身警服,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褂子,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的解放鞋,手里还拎着一个油腻腻的工具包,活脱脱一个准备去船厂拉业务的小包工头。

  陈国平的变化更大。他穿了一件袖口和领子都磨破了的海魂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粗布褂子,裤腿一高一低地卷着,露出有些干裂的脚踝。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劣质香烟,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那副模样,丢进渔民堆里,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方俊站在他们身边,也换上了一身行头。一件普通的灰色劳动布衬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脚上是双半旧的黄胶鞋。他背着来时那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海图和纸笔,但从外面看,就像个刚进城找活干、还有点学生气的年轻人。

  “都准备好了?”高建国把工具包往车上一扔,发出“哐啷”一声响。

  陈国平点点头。方俊也应了一声:“好了。”

  “好!”高建国拉开车门,“今天,我们就是三个想买二手船用柴油机的生意人。老陈是行家,负责掌眼;我是老板,负责砍价;方俊,你是我的外甥,跟着来学徒长见识的。都记住了,少说话,多看,多听。尤其是你!”他指了指方俊,“别给我露出一副国家干部脸!”

  方俊笑了笑,没说话。

  吉普车没有直接开往西港区,而是在市区绕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嘈杂的汽车站。三人下车,混入南来北往的人群中,上了一辆开往西港区方向、车身上漆着“海州-石浦”字样的长途班车。

  车厢里塞满了人,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高建国和陈国平像是两条回到水里的鱼,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位置。方俊跟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上的每一个人。这是一种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先熟悉环境,评估风险。

  班车摇摇晃晃地驶离市区,道路两旁的楼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农田和低矮的厂房。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股浓郁的、咸湿中带着腥气的味道,顺着车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快到了。”陈国平那沙哑的声音在方俊耳边响起。

  车在一个叫“渔港路口”的站牌下停住。三人下了车,眼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两边是半人高的荒草。土路的尽头,就是那片在海图上被标记为“烂泥湾”的地方。

  还没走近,那股在审讯室里由赵建国描述出来的、独特的混合气味,就已经霸道地钻进了他们的鼻腔。

  那不是单纯的海腥味,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气味。腐烂的鱼虾、变质的贝类散发出的恶臭,混合着劣质柴油燃烧不完全的浓烟,再加上铁锈、油漆和湿漉漉的烂木头味儿,所有气味拧成一股绳,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屏障。

  高建国皱了皱眉,方俊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有陈国平,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走吧,”他压了压头顶那顶同样破旧的草帽,“前面就是了。记住,进了湾,别东张西望,眼睛别乱瞟,不然人家一眼就看出你是外地来的‘羊牯’。”

  拐过一个弯,烂泥湾的全貌,毫无征兆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一幅混乱到极致,却又充满着野蛮生命力的画卷。

  几十艘大小不一、新旧各异的渔船,像挤在一起的沙丁鱼罐头,毫无秩序地停泊在黑色的泥港里。船与船之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水道。岸上,简陋的工棚、修船厂、渔网店和露天的大排档挤作一团,私搭乱建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空中纵横交错。

  “当!当!当!”

  刺耳的敲击声从一个半开放的铁皮棚里传来,赤着上身的工人正用大锤奋力地敲打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钢板,火星四溅。隔壁,几个皮肤黝黑的渔妇正蹲在地上,就着一盆浑浊的水,处理着刚从船上卸下来的海货,血水和内脏流了一地。远处,几台柴油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吐着黑烟。

  这里就是海州的“法外之地”。

  “跟紧了。”陈国平低声说了一句,便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地踏上了一座由几块厚木板搭成的简易栈桥。

  木板因为常年被海水浸泡,踩上去又湿又滑,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方俊跟在后面,一边小心地保持着平衡,一边快速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自动过滤掉那些无用的信息,捕捉着每一个可疑的细节。

  他看到,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人。他们不干活,也不交谈,只是靠在船舷或者墙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陌生人。这些人,就是烂泥湾的“眼睛”。

  他还看到,一艘挂着“闽”字头牌照的渔船上,船舷的水线位置有几道非常新的划痕,而且吃水很深,与它那空空如也的甲板极不相称。这说明,船的夹层里,很可能藏着重物。

  “老陈,看上哪家的机器了?”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条脏毛巾的汉子,从一艘船上探出头来,冲着陈国平喊道,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随便看看,阿力。”陈国平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脚步没停,“你那台‘东方红’卖了没?没卖的话,我这两个老板想看看。”

  “早卖啦!你当是黄花大闺女还留着过年啊?”那汉子哈哈大笑。

  简单的几句对话,充满了市井气,却也无形中为他们三人的身份做了最好的掩护。方俊立刻明白,高建国让陈国平来带路,是何等明智的决定。

  他们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一个符合“远洋拖网渔船”、“修船船坞”、“浓郁的死鱼和油泥味”这几个条件的窝点。

  陈国平领着他们,没有在码头前沿过多停留,而是直接拐进了一片由修船厂和仓库组成的区域。这里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让人窒息。地上的油污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黏糊糊的。

  “前面那几家,都是私人开的修船厂。”陈国平压低声音介绍道,“技术有好有坏,但只要给钱,死人都能给你修活了。”

  方俊的目光,快速地从那几家修船厂的招牌上扫过。“张记船配”、“兄弟船舶维修”、“小李电焊”……都是些简单直接的名字。

  突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视线,被最里面的一家公司吸引了。

  那家公司的门脸,比旁边的几家都要气派一些。它不是简单的铁皮棚,而是一栋两层高的红砖小楼。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方形木牌,上面写着六个字——“四海渔业服务公司”。

  这个名字,太平常了,平常得甚至有些刻意。

  但吸引方俊的,不是它的名字,也不是它的建筑,而是它门口停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台老旧的、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船用起重机。而在起重机的吊臂上,竟然也被人用麻绳,打上了几个用来固定缆绳的绳结。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那个“双重八字囚索结”!

  方俊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只是在走过那家公司门口的瞬间,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

  赵建国所说的那种,混杂着死鱼腐臭和浓重机油的味道,就是从这个院子里飘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跟在高建国和陈国平身后,直到走出了几十米,拐进另一条小巷,他才停下脚步。

  “高队,国平,”他的声音有些发沉,“就是刚才那家,‘四海渔业服务公司’。”

  高建国和陈国平同时回头,眼中都带着询问。

  “你确定?”高建国问。

  “确定。”方俊的语气斩钉截铁,“两个特征都对上了。第一,我在他们门口的起重机上,看到了和证物上完全一样的‘囚索结’。第二,那种独特的臭味,源头就在他们院子里。错不了。”

  陈国平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他眯着眼,回忆着那家公司:“四海渔业……这家公司是三年前开的,老板叫黄四海,不是本地人。听说是南边过来的,手面很大,来了之后就盘下了原来国营渔业公司的三号船坞和冷库。他们自己有好几条远洋拖网船,也对外承接修船的业务。在烂泥湾,算是一霸。”

  线索,再一次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满手油污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哼着小曲,从巷子口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了“四海渔业”的大门。

  在与方俊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方俊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指缝里,塞满了和赵建国描述中一模一样的——黑色的油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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