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虚空之约

　　玩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动作，回头看向我，伸出小手指着不远处架子上的一个彩色拨浪鼓。

　　“娘，你帮宝宝拿一下那边的拨浪鼓好不好？宝宝想一边骑一边玩。”

　　“好。”

　　我依言走过去，将那只绘着喜庆图案的拨浪鼓递到他手中。

　　就在他伸出小手准备接过的瞬间，我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

　　我看着他与空妄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好奇心油然而生。

　　这孩子，究竟继承了我们二人多少天赋？

　　我心念一动，摊开自己的掌心。我对他说道。

　　“儿子，你试试像娘这样，看看行不行。”

　　话音未落，一缕极细微、却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银灰色光芒，如同一尾活泼的鱼儿，在我指尖欢快地跳跃、盘旋。

　　那是天道之力，是万法之源，是我身为魔尊的权柄象征。

　　“哇！”

　　瑞宁的眼睛瞬间被这缕奇妙的光芒吸引，手里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他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抓，试图抓住那缕看得见摸不着的微光，满脸都是崇拜。

　　“娘好厉害！”

　　他随即露出期待万分的神情，也学着我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小手，仰头看我。

　　“宝宝也想要！娘，宝宝能不能也有一点点这个力量呀？就一点点！”

　　为了强调，他还特地把肉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捏得很近，比划出一个微小的缝隙。

　　“你自己试试，你也有。”

　　我鼓励地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弄不了的话，以后再试。”

　　“好！”

　　他重重地点头，握紧小拳头，学着我的样子闭上眼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颤抖着，显然在用尽全力集中精神。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的小手心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

　　那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

　　“娘你看！宝宝有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兴奋得小脸通红，激动地看着手心的微光，又看看我，生怕那光芒会突然消失。

　　巨大的惊喜过后，他又有些苦恼地撅起嘴。

　　“可是……..好小哦，怎么才能变大呢？”

　　我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这可是天道之力！一个尚在襁褓的稚童，竟能凭本能引动它！这孩子的天赋，远超我的想象。

　　“儿子真厉害。”

　　我压下心头的波澜，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掌心浮现的不再是银灰色的天道之力，而是一团温暖、明亮、充满了神圣气息的纯白色光球。

　　那是神力，是与魔气截然相反的本源。

　　“我们再试试这个好不好？”

　　“哇哦！”

　　瑞宁的惊叹声比刚才还要响亮。

　　他完全被这团漂亮的神力光球吸引了，不自觉地向前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靠近的瞬间，因那股纯净的气息而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他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与向往。

　　“娘，这个好漂亮！宝宝也能做出这么大的光球吗？”

　　他再次握紧小拳头，集中精神，小脸涨得比刚才更红。

　　这一次，他手心的微光果然稍稍变大了一些，颜色也从最初的透明，隐隐泛出了一丝极淡的白金色。

　　虽然依旧微弱，比不上我手中光球的万分之一，但那份属于神力的气息，却清晰可辨。

　　“娘，宝宝是不是很棒？”

　　他期待地看着我，等待夸奖。

　　可随即，他又对比了一下我们掌心的光芒，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可还是没有娘的大.......”

　　我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能跟娘一样了。”

　　“嗯！宝宝会快快长大的！”

　　我的鼓励让他重新亮起了眼睛，他挥舞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他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我。

　　“娘，那等宝宝长大了，是不是就能和你还有爹爹一起去打坏人了？”

　　他想象着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小脸上满是憧憬，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小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宝宝长大了，娘会不会就变老了呀？宝宝不要娘变老。”

　　童言无忌，却让我心头一暖。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会的，等你长大了，你就跟四大王看着魔界，娘就跟你爹爹隐居去。”

　　我本意是逗他，想看他苦恼着要不要长大、要不要我们离开的可爱模样。

　　然而，我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家伙却僵住了。

　　“隐居？”

　　他眨着大眼睛，努力地理解这个对他而言过于深奥的词汇。

　　几秒钟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嘴唇委屈地向下撇着，下一秒，豆大的泪珠便滚滚而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不要！”

　　他猛地抱住我的腿，小身子因为抽泣而一抖一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恐慌。

　　“宝宝不要娘和爹爹隐居，宝宝要一直和娘还有爹爹在一起！”

　　他仰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小手抓得死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不见。

　　“四大王会把魔界看好的，娘和爹爹不要走好不好？”

　　我的一句玩笑话，竟让他当了真，让他如此害怕。

　　我立刻蹲下身，将他紧紧抱进怀里，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迭声安抚。

　　“不走，不走。娘说笑的，我们不走。”

　　“好，不走！”

　　他把湿漉漉的小脸埋在我的颈窝里，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过了许久，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依旧透着委屈。

　　“娘，那你和爹爹要一直陪着宝宝，宝宝也会保护娘和爹爹的！”

　　他还不忘挥了挥小拳头，以示决心。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

　　“对了娘，隐居是不是就是去一个很漂亮，只有娘、爹爹和宝宝的地方呀？”

　　原来在他心里，隐居的重点不是离开，而是在一起。

　　我被他纯粹的依恋彻底击溃，所有的逗弄心思都化作了绵长的爱怜。

　　我摇了摇头，郑重地承诺。

　　“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

　　“好呀好呀！”

　　他终于破涕为笑，在我怀里开心地扭动着小身子。

　　可这一番折腾，耗尽了他小小的精力，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眼皮开始控制不住地打架。

　　“娘，宝宝有点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还在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等爹爹回来，宝宝还要跟爹爹说今天学会了凝聚力量呢！”

　　看着他困倦却又强撑的模样，我心中爱怜更甚。

　　我抬手，指尖微动，一个净尘术落在他身上，拂去他脸上的泪痕和身上的薄汗。

　　“睡吧。”

　　我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感受到净尘术带来的清爽，瑞宁舒服地哼了一声，往我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小小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终于抵挡不住睡意，陷入了熟睡之中。

　　长长的睫毛在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在做着一个只有爹爹和娘亲都在的，甜美的梦。

　　怀里的小家伙睡得正沉，均匀绵长的呼吸如蝶翼般轻颤，带着一股甜甜的奶香。

　　烛火摇曳，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安静地覆在眼睑上。

　　我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心中一片柔软。

　　这小小的、温热的身躯，是我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之间，最真实也最不可思议的连结。

　　我抱着他，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动作轻缓得生怕惊扰了他甜美的梦境。

　　这片刻的宁静，是我身为魔尊的漫长岁月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没有杀伐，没有阴谋，只有怀中孩子的体温和鼻尖萦绕的安宁气息。

　　“儿子真好看。”

　　我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声更轻的回应，仿佛是夜风的叹息。

　　“他睡着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窗棂不知何时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空妄静静地伫立在窗外的夜色里，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目光透过那道缝隙，温柔地落在我和瑞宁身上。

　　仿佛怕自己身上沾染的尘世风霜，惊扰了这屋内的温馨一梦。

　　★★★

　　自虚空宗的大殿抽身，空妄几乎是立刻撕裂虚空赶了回来。

　　宗门内那些繁杂的法事、弟子间的比试、长老们的争论，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便被尽数抛在脑后。

　　那些声音嘈杂，面目模糊，远不如他心中描摹了千百遍的画面来得真切。

　　那画面里，有烛光，有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

　　这是支撑他处理完那些枯燥事务的唯一念想。

　　可当他真的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前，看到烛光下她抱着孩子轻声呢喃的侧影时，一股近乎胆怯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渴望融入其中，成为那幅画的一部分，却又害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就像一个跋涉许久终于望见归宿的旅人，却在门前踟蹰不前，生怕屋内的暖光只是海市蜃楼。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贪婪地看着她抱着孩子轻摇的模样，直到她那声满含爱怜的呢喃飘入耳中，他才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那声音克制，是他小心翼翼探出的一只手，希望能被屋里的人接纳。

　　★★★

　　“嗯！你回来了。”

　　我抱着儿子，并未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惊慌，反而觉得这颗因儿子而柔软的心，找到了另一处安放的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每一步都踏得极轻，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易碎的琉璃。

　　他走到我身边，视线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瑞宁熟睡的面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淌着宠溺。

　　“事情已处理妥当。”

　　他抬眸看向我。

　　“你……..一直抱着他？”

　　“嗯！他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

　　我笑着，眉眼弯弯，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是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瑞宁脸颊的瞬间猛地顿住，仿佛怕自己指尖的微凉惊扰了孩子的睡梦。

　　他收回手，动作间带着僵硬。

　　“他……说了什么？”

　　“我问了他去你宗门的时候好不好。”我低声说着。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如何说？在虚空宗的日子，他可还习惯？”

　　他似乎很在意儿子的回答，目光在我与瑞宁之间流转。

　　“这你得自己问他。”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只说宗门人都喜欢他，给他很多吃的，但是他没有吃。”

　　“他说因为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外面的人给东西不能乱吃。”

　　“他倒是记得你的话。”

　　空妄眼底掠过一丝赞许，指尖终是没忍住，似有若无地拂过瑞宁柔软的发顶。

　　“这般年纪，能有此等记性和自制力，实属难得。”

　　他抬眸看我，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看来，他很听你的话。”

　　我心中一动，反问道。

　　“那你之前带他过去，你就没有跟他说过话吗？”

　　他收回手。

　　“说过一些。不过，我不常与他闲聊，多是教他一些简单的佛门礼仪和心性修养。”

　　他再次抬眸望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觉得……我对他太过严苛了?”

　　“有点。”

　　我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这死男人，在别的事情上运筹帷幄，偏偏在带孩子这件事上，笨拙得像个新手。

　　他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

　　“我……并不擅长此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瑞宁身上。

　　“他……....可曾抱怨过？”

　　“没有。”我几乎是立刻应答。

　　“那就好。”

　　他像是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唇角都放松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瑞宁安静的睡颜，沉默了片刻，他才抬眸看向我。

　　“日后……若有不妥之处，你可告诉我。”

　　我看着他道。“以后你多看着不就好了。”

　　“我会的。”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先是柔和地注视着瑞宁，又抬眼望向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是我们的儿子，我自会在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只是，宗门事务繁忙，有时难免……”

　　他话未说完，眉头便微微蹙起流露出些许无奈。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能打趣道。

　　“对，就你忙，一长老比我这魔尊还忙。”

　　他只是轻叹一声。

　　“我非此意。”

　　他抬眸直视着我，眼神清澈而坦然，没有丝毫躲闪。

　　“魔尊之位，统御魔界，责任重大。”

　　“只是虚空宗近日有诸多法事与修行比试，我作为长老，不能懈怠。”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瑞宁身上，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但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多陪陪他……和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我心头一动，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嗯？热闹吗？”

　　“还算热闹。宗门内弟子们都很踊跃，比试也颇为精彩。你……可有兴趣去看看?”

　　我心中一动。

　　去虚空宗看热闹，听起来倒也不错。

　　我点了点头：“热闹的话可以去。”

　　他眼中瞬间闪过愉悦，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更深的思虑所取代。

　　“那改日我带你和瑞宁一同前往。”

　　他放缓了语速。

　　“宗门内人多眼杂，你作为魔尊，需不需要我安排些人手暗中保护？”

　　“用得着嘛？你师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觉得他太过小题大做。

　　“他们自然知晓。但宗门内并非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

　　“我不想你和瑞宁受到任何异样的目光或言语。”

　　“有我安排的人手在，至少能确保万无一失。”

　　“你说的，是另外那些师兄和其他长老吗？”我大概猜到了他的顾虑。

　　“嗯。”

　　“宗门内长老们大多沉稳持重，不会多言。但我那几位师兄……”

　　“虽不至于心怀不轨，却难免有些传统观念，见到你时，言行或许会有些拘谨或不自然。”

　　“你不必在意，有我在。”

　　“我这么随和的一个人，他们有啥……”

　　我轻叹一声，觉得这些修仙之人真是麻烦。

　　他听着我的轻叹，缓步向我走近。

　　“你虽随和，却也是跺跺脚魔界都会震颤的魔尊。”

　　“他们敬畏你的身份，又因你与我的关系，心中难免复杂。”

　　“但你无需为他们改变，去时我自会约束他们的言行。”

　　“谁说魔界人就一定是坏人？谁又能说仙界就一定是好人？正常相处不行吗？”

　　我有些不耐烦，正邪之分，在我看来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你说得对，魔与仙，不过是修行之路不同，人心善恶，又岂是阵营能定。”

　　“我虚空宗虽以佛道修行，倡导慈悲为怀，但也知世间黑白并非泾渭分明。”

　　“只是，宗门内众人修行日久，观念根深蒂固，想要改变，非一日之功。”

　　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之前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之前有孕时都在那里。”

　　我话音刚落，空气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是他指尖的佛珠，突然停止了转动。

　　“那是之前，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你我关系更明，且带着瑞宁，他们的态度自会不同。”

　　他那句“今时不同往日”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冷意，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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