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灰烬之下

　　古兽的怒火如同退潮般消逝，留下的是一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绝望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与灵机溃散的衰败气息，取代了往日那微弱的荧光与生机。

　　沉默取代了哭嚎。极致的恐惧与悲伤过后，是近乎麻木的死寂。幸存下来的村民，不足三十之数，大多带伤，相互搀扶着从残垣断壁和崩塌的岩块下挣扎出来，目光茫然地扫视着这片曾经视为最后希望，如今却已化为绝地的家园。

　　荧光河水几近干涸，只剩下泥泞的河床和零星几洼浑浊的水坑。洞顶坍塌了大半，曾经如同星河倒悬的景象荡然无存，只有狰狞的裂口和垂落的乱石。汲灵古阵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守寂石碑上的裂纹触目惊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那些悉心培育的“星引苗圃”、临时搭建的窝棚，几乎找不到任何完整的痕迹。

　　墨辰在云苓的搀扶下，勉强站立。他的内腑如同火烧，经脉刺痛，新生的星殒混沌炎也黯淡了许多，但那股向死而生的意韵却愈发坚韧。他没有时间去品味劫后余生的庆幸，目光迅速扫过现场，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老丈，清点人数，优先救治重伤者。林安，带能动的人，立刻寻找尚能利用的水源和未被完全掩埋的物资。云苓，麻烦你……”

　　“我知道。”云苓打断他，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我会尽力。”她松开搀扶墨辰的手，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向伤员最集中的地方，那截翠绿竹杖已然断裂，但她指尖泛起微弱的青芒，开始检查伤势，分发仅存的药散。

　　没有抱怨，没有质疑。求生的本能和连日来在绝境中磨砺出的韧性，驱使着每一个幸存者行动起来。林老丈强撑着年迈的身体，嘶哑地呼喊着名字；林安红着眼眶，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年轻人，开始疯狂地挖掘、翻找；妇人们照顾着孩童和伤者，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襟充当绷带。

　　墨辰走到汲灵古阵旁，手掌按在布满裂纹的基座上。神识沉入，感受到的是古阵近乎枯竭的哀鸣，以及整个幽光之巢根基动摇的脆弱。他尝试将一丝温和的星殒混沌炎意韵渡入，并非为了汲取，而是为了“安抚”与“连接”。

　　“我们还活着。”他在心中低语，既是告诉自己，也是在告诉这片残存的遗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

　　古阵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回应，随即又黯淡下去。修复它，将是一个远比之前更加漫长和艰难的过程。

　　他又走到守寂石碑前，手指拂过上面新增的裂痕。那股古老而悲伤的意志似乎更加微弱了，但在那悲伤深处，墨辰却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仿佛漫长压抑的囚徒，终于看到了牢笼外投入的一丝微光，哪怕这微光伴随着巨大的破坏。

　　是因为他们成功刺激了“病灶”，让那古兽也感到了“疼痛”么？

　　“墨前辈……”林安的声音带着哽咽，打断了他的思绪。年轻人脸上混杂着烟尘和泪痕，手中捧着几株从巨石缝隙下挖出的、根系严重受损却奇迹般保留着一丝生机的星斑蕨幼苗，还有一小袋侥幸未被污染的石乳。“就……就剩下这些了。”

　　墨辰看着那几株奄奄一息的幼苗和少得可怜的石乳，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接过，动作轻柔。

　　“足够了。”他说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为找到一点点食物或干净水源而露出短暂欣喜的村民，“只要还有种子，还有希望，就够了。”

　　他看向云苓，她正用银针为一个昏迷的猎人疏导淤积的气血，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

　　“云苓，之前投送‘引信’时，我混入了一丝自身寂灭意韵，模拟‘病灶’气息。”墨辰走过去，低声道，“古兽的镇压意志，似乎因此产生了误判。这说明，我们的方向可能没错。那‘病灶’的力量层次，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高，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古兽的本能判断。”

　　云苓手中动作不停，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深思：“嗯。而且，石乳的形成，或许并非简单的‘过滤’。它更像是古兽力量与‘病灶’力量在漫长对抗中，于特定条件下达成的一种‘妥协产物’，既带有双方的印记，又处于一种奇异的平衡态。这或许是我们下一步利用它的关键。”

　　“妥协产物……平衡态……”墨辰喃喃自语，眸中星云缓缓流转，似乎抓住了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在较高处警戒的一名猎人发出了低呼：“墨先生！云先生！你们快看上面！”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那因洞顶大面积坍塌而露出的、原本应是厚重岩层的穹顶高处，此刻竟隐约透出些许微光！那不是幽光之巢内部植物发出的荧光，而是更加清冷、稀疏，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外界的气息！

　　虽然依旧隔着不知多厚的岩层和废墟，但那确确实实是——天光！

　　“是……是外面的光？”林安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们所在的幽光之巢，因为古兽的剧烈活动和之前的坍塌，结构发生了巨大改变，竟然意外地打通了某种通往地表的缝隙！

　　希望，如同顽强的野草，再次从绝望的灰烬中探出头来。

　　但这希望背后，同样伴随着未知的风险。这道缝隙通往何处？是否安全？会不会引来新的敌人（如“影狱”或地面妖兽）？还是说，这仅仅是毁灭前昙花一现的幻影？

　　墨辰凝视着那缕微弱的天光，感受着体内依旧沉重的伤势和近乎枯竭的力量，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重新燃起希冀的同伴。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看到了一丝不同于地底黑暗的颜色。

　　“先稳固现状，救治伤员。”墨辰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沉静，“然后，我们需要派人，去探查那条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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