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命运难改

　　剑尖插进土里，扬起一小撮灰。

　　那把破剑歪歪地插在烧黑的地面上，像一根被人扔掉的骨头。四周很安静，连风都没有。只有剑柄上挂着的一块玉佩轻轻晃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很小，几乎听不见。

　　墨轩单膝跪在地上，手还抓着剑柄。他整个人特别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边缘开始变淡，像烟一样散开，指尖突然没了，一点都没剩下。皮肤从手指关节开始脱落，不是疼，而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感觉，好像灵魂正被一点点拿走。

　　他眨了眨眼，咧嘴笑了：“这破剑太沉，差点把我压趴下。”

　　声音很哑，但语气还是那样满不在乎。只要他还能笑，就说明还没输。

　　李昊冲过来扶他肩膀。手刚碰到，眉头立刻皱起来。

　　“你他妈怎么这么冷！”

　　摸上去像冰一样，不像活人，倒像摸到了冻了很久的尸体。他的手掌甚至结了一层霜，顺着墨轩的肩膀蔓延开来。

　　墨轩想甩开他的手，可一抬胳膊，半截袖子直接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骨头。那些原本发着光的经络现在暗得像枯树根，里面还有黑色的气在游动，像是某种诅咒正在吃掉他。

　　“没事，最近练功有点猛，可能……漏电了。”

　　他说得很轻松，但每个字都在抖。不是害怕，而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连说话都费劲。

　　青龙走过来，衣服还在冒烟，头发乱糟糟的。他盯着墨轩腰上的玉佩——以前总响个不停，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知道这块玉佩有多厉害，当年它一响，万兽都会朝拜。可现在，它死了。

　　“玉佩不响了。”青龙低声说，“上次它不响，是天地要塌的时候。”

　　白虎走过来，爪子按在地上。地面裂开一条缝，灵气往外跑，像是在躲什么。裂缝越扩越大，草死了，石头也变成粉末。这不是正常的破坏，是这个世界在排斥一个人——一个不该存在的。

　　“你用了‘燃魂启封’？”白虎压低声音，“那东西早就被天道禁了！谁教你的？”

　　传说中，只有用自己的魂魄当引子，点燃命格，才能短暂打开远古封印。代价是——永远不能轮回，连鬼都不是。

　　墨轩挠挠耳朵，装傻：“啥？你说请吃饭？等打赢了我请，先记账。”

　　朱雀翅膀一抖，火光一闪，烧掉了墨轩左臂最后一点皮肉，露出里面快要消失的经络。那火没温度，反而让人感觉干净，只是为了看清真相。

　　“别演了。”朱雀冷冷地说，“你命格断了，魂在往外流。再撑三个时辰，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得最清楚。她是管轮回的人，能看见每个人死后去哪儿。而墨轩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麒麟蹲下来，爪子抓住墨轩脚踝，雷光顺着腿往上走，结果到膝盖就炸开了，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不是阵法挡着，也不是空间问题，而是规则本身拒绝救他——他已经不在“能救”的名单里了。

　　“诅咒锁死了。”麒麟吐出嘴里咬过的辣条棍，“不是天道罚你，是远古誓言反噬。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墨轩没说话，慢慢把剑从地上拔出来，拄着站起来。

　　风吹了一下，他身子晃了晃，轻得像纸片。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但他还是站直了，背挺得很直。

　　他抬头看天。

　　云慢慢散开，露出星星。一颗、两颗、十颗……越来越多，像撒上去的盐粒，又像很多双眼睛，在高处看着他。

　　“你们还记得静渊石心吗？”他忽然问。

　　李昊咬牙：“你启动它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那种力量……不像这个世界的。”

　　那股力量太冷，太准，没有感情，也不按天地规律来。它不属于这里，更像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命令。

　　“嘿嘿，猜对了。”墨轩笑了笑，“那是上古灭世者留的后门，谁打开谁自动签了‘自愿献祭协议’。我当时就想，拼一把，说不定能翻身。”

　　青龙一把抓住他衣领：“所以你早就知道？！”

　　墨轩抬起眼，眼神平静，不像快死的人。

　　“哪能啊！”他摆手，“我是真以为靠脸能混过去。谁知道系统这么严，连缓交申请都不批。”

　　白虎一拳砸在地上，石头乱飞：“我不信！这么大个洪荒，就没个能解咒的地方？”

　　大地震动，没人回应。

　　玄武抬起头，龟甲上的纹路暗淡无光：“我算了七次命盘，结果都一样——这一劫，没解法，命中注定。”

　　“放屁！”白虎吼道，“我出生时也被说活不过三天，现在不照样天天健身？”

　　没人接话。

　　风停了，远处庆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们打赢了灭世BOSS，结束了千年的黑暗。可胜利的欢呼还在山谷回荡，英雄却已经开始消失。

　　墨轩咳了两声，把玉佩解下来塞给李昊。

　　“拿着，以后装大佬就说你是灭世劫主传人，唬人特别灵。记得表情深沉点，最好背着手，眼神空一点，嘴里念‘天地不仁’这种话。”

　　李昊紧紧攥着玉佩，手指发白，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钥匙、信物、传承、责任。可他不要这些。

　　“你闭嘴。我们去找老家伙，他一定有办法。”

　　“他要有招，早跳出来喊‘充值送神装’了。”墨轩摇头，“这局游戏，GM不在线。”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青龙。

　　每一步都很慢，怕打破这片刻安静。他的影子越来越淡，快看不见了。

　　“鱼尾巴我给你留着，别抢别人那份。”他拍拍青龙肩膀，“还有，下次打架前记得喷点香水，你那味儿熏得我都快诈尸了。”

　　青龙喉咙动了动，没说话，默默点头。他一向骄傲，从不低头，可这次，他让墨轩的手多停了一会儿。

　　他又走到白虎面前：“下次热身做足，不然拉伤别怪我没提醒。健身房年卡记得续费，别又拖到过期。”

　　白虎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尾巴却悄悄卷住他衣服的一角。动作很轻，像是怕被发现，又像是怕再也抓不住。

　　朱雀站在原地，翅膀收着。

　　“舞跳得不错，就是太煽情。”墨轩笑，“下次编个搞笑版，叫《我灭了BOSS但我妈还不知道》。”

　　朱雀眼眶红了：“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一直很认真。”墨轩眨眨眼，“我只是认真地不想死得太严肃。”

　　玄武脸色沉重，壳上有道裂缝，还在渗灵液。

　　“慢点走。”墨轩轻轻敲了敲他的龟甲，“路还长，别急。”

　　玄武终于开口：“你才是该慢点的那个。”

　　声音很低，藏着很多话。

　　最后是麒麟。

　　墨轩从怀里掏出半包辣条，递过去：“喏，咸香酥脆，建议列入神兽口粮。”

　　麒麟接过，咬了一口，声音闷闷的：“你走了，谁陪我吃宵夜？”

　　“找个新搭档呗。”墨轩笑，“挑个话少的，不然半夜唠嗑影响消化。”

　　说完，他慢慢走回战场中央，靠着破剑坐下。

　　天边亮了些，光照在他身上，影子几乎看不见。晨光温柔，却暖不了他。他呼吸越来越弱，心跳早就停了，全靠一口气撑着。

　　李昊冲上来还想拉他：“还有办法！我们可以——”

　　“没有‘我们’了。”墨轩打断他，声音很轻，“接下来的路，得我自己走完。”

　　“我不认命！”李昊吼。

　　“我认。”墨轩笑了笑，“十八岁偷药被赶出师门，十六年混日子，最后还能拉五个神兽打团战，赢了灭世BOSS，人生已经值回票价了。再贪心，阎王都不会答应。”

　　他说这话时，眼里没有遗憾，只有一种释然。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围成一圈，把他护在中间。

　　没人说话。

　　远处篝火还在烧，有人碰杯，有人跳舞，没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胜利属于所有人，可牺牲，只有他们看见。

　　墨轩抬头看天。

　　云散了，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像撒上去的盐粒。银河横跨天空，星光洒落，映在他渐渐透明的眼睛里。

　　“喂，李昊。”他忽然说。

　　“嗯。”

　　“以后有人问起我……你就说，这人挺懒，但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李昊咬着牙，点头。

　　墨轩又笑了，把嘴里的草茎换到另一边叼着。

　　“就是运气差了点，刚打赢就要退休。”

　　他抬起手想挥一下，手臂举到一半，“唰”地化成光点，随风飘走。那些光点没落下，而是升向星空。

　　他愣了愣：“这么快？”

　　李昊扑过来抱住他肩膀，声音发抖：“别走……你还没喝庆功酒。”

　　“酒可以欠。”墨轩喘口气，“但兄弟不能换。”

　　他视线模糊，耳边声音越来越远。意识像退潮，留下空荡荡的岸。

　　只听见青龙低声说：“墨小子，鱼尾巴我给你留一半。”

　　白虎瓮声说：“下辈子，早点来。”

　　朱雀哼了一声：“不准迟到。”

　　玄武沉默很久，才说：“走好。”

　　麒麟啃着辣条，嘟囔：“记得托梦告诉我新品测评。”

　　墨轩想笑，可嘴刚动，下半张脸也开始透明。他干脆闭上眼，任由身体一点点散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星星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也许没有来世，也许一切归零，但他不再追问。

　　他轻声说：“原来……这就是结局啊。”

　　破剑从他手中滑落，剑尖朝下，插进泥土。

　　剑柄上的玉佩，轻轻晃了一下。

　　然后，彻底不动了。

　　晨光照下来，万物复苏。

　　就在没人注意到的一瞬间，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微微闪了一下，像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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