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让我们红尘作伴

　　夜风微醺。

　　酒过三巡。

　　灯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泛红的脸庞。

　　范闲和昭昭显然喝高了。

　　昭昭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迷离。

　　环顾四周，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凳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她挥舞着手中的烤串。

　　“同志们！朋友们！在这历史性的时刻！让我们！用歌声表达喜悦！”

　　坐在她身边的范闲立刻响应，摇摇晃晃站起来。

　　“昭昭说得对！要唱歌！唱什么？”

　　昭昭单脚踩在长凳上，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挥舞着一串早已凉透的烤蘑菇。

　　几滴油星甩到了旁边范思辙的账本上，引来他一声哀怨的惊叫。

　　“我的账本！”

　　然而没有人理他。

　　昭昭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今晚本小姐就是超级巨星”的迷之自信和亢奋。

　　她响亮地开嗓：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清越的女声极具穿透力，尾音沙哑颤抖。

　　范闲无缝接上，抄起一个空酒杯当作麦克风，激情四射。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昭昭鬓角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红扑扑的脸颊上，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四处飞舞。

　　“当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当地球不再转动——当春夏秋冬不再变化——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

　　唱到激动处，她身体前倾，失去平衡。

　　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被旁边的范闲一把搂住腰才稳住。

　　范闲几乎是挂在昭昭身上，一手搂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他看向昭昭的眼神像在看稀世珍宝，继续唱道：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不能和你分散——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范闲衣襟敞开一点，露出些许锁骨，发髻有些松散。

　　几缕发丝垂落额前，随着晃动扫过他温柔含笑的眉眼。

　　滕梓荆也喝得差不多了。

　　他平时沉默寡言，此刻酒精上头。

　　看着又唱又跳的范闲和昭昭，只觉得热血沸腾，无比畅快。

　　他也猛然站起来，努力回忆一番方才二人奇怪的歌词。

　　跟着那魔性的调子吼起来，嗓门贼大，完全不在调上。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

　　滕夫人徐素兰又惊又笑，试图拉丈夫坐下。

　　“夫君，你小点声！”

　　滕梓荆充耳不闻。

　　吼完这句，他忽然停下，眼神迷瞪地转向范闲，大着舌头。

　　“范……范闲！这歌……带劲！就是……我早就想问……机器猫……是什么意思啊？

　　范闲听到滕梓荆问“机器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松开昭昭，踉跄着走到滕梓荆面前，用力拍拍他的肩。

　　“老滕……你今天真不像你！”

　　“机器猫……就是哆啦A梦啦……离咱俩第一次见面这都过去多久了。嗝，你才想起来问……”

　　滕梓荆锲而不舍地追问。

　　“朵拉……爱梦是什么？”

　　“是哆啦A梦！”

　　昭昭似是注意到自己的伴唱和观众开小差，叉着腰晃悠过来，不满地嘟嘟囔囔。

　　“我要代表大雄制裁你！”

　　“昭昭……说得对！是哆啦A梦！”

　　范闲摇晃着竖起手指，笑眯眯地比划着，二人当初在老哈家院子里见面时的场景。

　　“就是一只没有耳朵的蓝皮狸猫……它的口袋里……有很多法宝……”

　　“就像你……你当时一撩斗篷飞出……几十把匕首……简直炫酷到没朋友！”

　　“老滕，听见没有，再叫错，我代表静香制裁你！”

　　“制裁是啥……？”

　　滕梓荆迷糊地挠了挠头。

　　“……”

　　三个醉鬼一板一眼地对答如流，话题逐渐歪到没边。

　　一个放在桌边的空酒坛被范闲晃悠时踢倒。

　　“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范若若端着一杯几乎没动的凉茶，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

　　看着三人无厘头的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姐姐和哥口中那些闻所未闻的新奇词汇。

　　她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带着羡慕和涩意的微笑。

　　她原本以为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生活的那段时间，已经见识过二人的与众不同，以及他们与这世间的格格不入。

　　听到这歌词和新奇词汇，若若终于明白。

　　他们两人之间是容不下别人的。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吗？

　　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不过如此。

　　范思辙由于年龄原因，被昭昭勒令不许喝酒。

　　不过。

　　他此刻倒是恨不得自己来一个一醉方休。

　　太吵了。

　　范思辙抱着算盘和账簿坐在桌角，努力想算清今日最后的利润，却被巨大的歌声和滕梓荆的吼声吵得头昏脑涨。

　　即使捂着耳朵，也收效甚微。

　　范思辙眉头紧锁，时不时对着噪音来源三人组投去幽怨的眼神。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起来，打算做点什么，却被若若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若若甚至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发出一个鼻音。

　　“嗯？”

　　“那什么，二姐，我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范思辙装模作样地活动一下，迅速在若若的死亡凝视中，点头哈腰地坐下。

　　昭昭感觉自己瞬间回到了KTV，唱得有些口干舌燥，随手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灌一大口。

　　她一个大幅度转身想带动气氛，手中的蘑菇串差点戳到滕梓荆的鼻子。

　　滕梓荆下意识格挡，差点把昭昭手中的“荧光棒”打飞。

　　范闲赶紧把少女往怀里一带。

　　三人撞作一团，齐齐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掺杂着酒嗝的大笑。

　　若若双手托腮，含笑注视着姐姐明媚的笑颜。

　　“……”

　　注意到若若毫不掩饰的差别对待，范思辙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一脸沧桑地瘫倒在躺椅上。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在昭昭破音的“繁华——”落下后，范闲立刻无缝衔接，用因为大笑断断续续的声音吼出：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唱到“轰轰烈烈”二字时，他的身体随着昭昭的节奏大幅度左右摇摆。

　　两人如同连体婴儿般晃荡来晃荡去。

　　范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两排白牙，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傻乐和纵容。

　　悬挂的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光线在他们醉醺醺的脸上明明灭灭。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滕梓荆跟着吼歌时跺了一下脚，震得桌上的瓜子碟跳了几跳。

　　滕夫人徐素兰想拉丈夫坐下又拉不动，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望向滕梓荆的眼神，从无奈慢慢变成带着泪花的笑意。

　　她很久没见丈夫如此放松了。

　　罢了。

　　今夜随他去吧。

　　范思辙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用摊开的账簿盖在脸上。

　　一只手抱着算盘，另一只手绝望地垂落在身侧。

　　“别唱了……我的耳朵要聋了……”

　　可惜，他的声音随即淹没在更大的歌声中。

　　若若看着眼前彻底陷入狂欢的场景，情不自禁地轻轻呢喃道：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岁岁常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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