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人生如戏百味汤

　　指挥中心里，最后的指令已经下达。

　　十个“演员”，各就各位。

　　他们有的被安排在合金闸门的关键节点，用个人的“固执”概念，强行接管了被污染的控制系统。

　　有的被派往能源核心，用自身的“冷静”特质，中和着那些狂躁的数据流。

　　还有一个被白案做成了“扩音喇叭”的家伙，正站在广播站里，用他那足以让全基地都听到的大嗓门，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白案录制的一段话。

　　“晚宴尚未开始，请各位食客保持耐心。”

　　“擅自离席者，将被视为甜点，优先上桌。”

　　这是一种反向的心理威慑。

　　将“飨宴法庭”的狂妄，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去。

　　混乱的基地，在一种更加诡异的秩序下，暂时安静了下来。

　　姜老和高风，正在指挥中心里，根据白案留下的“菜单”，疯狂地调度着这十一个移动的“概念稳定锚”，像是在下一盘他们毕生都未曾见过的棋。

　　而那个下棋的人。

　　白案。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基地的最高处。

　　天台。

　　凛冽的夜风，吹动他黑色主厨服的衣角。

　　脚下，是被血色警报灯和应急照明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钢铁丛林。

　　远处的城市霓虹，正在无形的扭曲下融化成一片油画。

　　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

　　他没有看风景。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那张纯白色的，从小丑身上获得的面具。

　　【纯粹的戏剧】。

　　入手温润，带着奇异的弹性。

　　那不是塑料。

　　那是一段被固化、被提纯的，“表演”本身。

　　面具上，没有任何五官。

　　它就是一张白纸。

　　一张可以描绘出任何表情，承载任何角色的，终极的白纸。

　　当白案的指尖触碰到它，一股饥渴的意念顺着他的指尖，钻入脑海。

　　它在渴望舞台。

　　渴望观众。

　　渴望一个戴上它，将整个世界都化为剧场的疯子。

　　它在引诱白案。

　　戴上它，你就能成为任何人。

　　君王，神只，制定规则的造物主。

　　你可以让天地为你喝彩，让众生为你起舞。

　　你可以将这场“最后的审判”，变成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白案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用另一只手，从蒸笼里，拿出那个他一直没舍得用的，哭笑不得的豆沙包。

　　然后，他当着【纯粹的戏剧】面具的面，将那个豆沙包，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了。

　　香甜的豆沙在口腔中融化。

　　那股廉价油彩和剧院尘埃的气息，最后一次在他的味蕾上绽放。

　　像是在告别。

　　又像是在宣告。

　　“我不需要成为别人。”

　　白案的声音很轻。

　　“我只是个厨子。”

　　那张纯白面具上传来的，疯狂的，充满诱惑力的精神低语，戛然而止。

　　它仿佛被噎住了。

　　它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有人，能拒绝这种扮演“上帝”的诱惑。

　　白案没有再理会它。

　　他静静消化着那个豆沙包，感受着那份【戏剧】的精粹，融入自己的身体。

　　然后。

　　他脑海中，那本厚重的“饕餮食谱”，无风自动，开始疯狂翻页。

　　哗啦啦——

　　一页页已有的菜谱，飞速掠过。

　　【精神污染麻辣烫】。

　　【谎言面包】。

　　【钢铁意志压缩饼干】。

　　……

　　这些由“人性”和“概念”烹制出的菜肴，在这一刻，都成了前菜。

　　食谱的书页，最终停留在了一张崭新的，空白的页面上。

　　当白案吃下的那份【戏剧】精粹，与从小丑身上获得的【纯粹的戏剧】面具，在概念层面上遥相呼应时。

　　一个前所未有的，传说品质的菜谱，开始在这张空白的页面上，缓缓浮现。

　　【人生如戏百味汤】

　　菜谱的标题，不是墨水写就。

　　而是由无数张哭泣、欢笑、愤怒、悲伤的微缩脸谱，扭曲、纠缠、组合而成。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一个灵魂的全部情感。

　　【主料】：至高荣耀，无上荣光，绝对的希望，以及……最深沉的绝望。

　　【辅料】：一个被“圣化”的符号，一个被当做“祭品”的图腾。

　　【烹饪器皿】：正在上演的，盛大的舞台。

　　【火候】：所有宾客的注视。

　　白案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些主料和辅料，分明就是“飨宴法庭”为林珂准备的，“圣化”仪式本身！

　　他们要将林珂变成“评委”，让她品尝所有人的痛苦，将她捧上“至高荣耀”的神坛。

　　然后，再在她最闪耀的时刻，将她作为“最后的甜点”享用，让她坠入“最深沉的绝望”。

　　这道菜，竟然是要利用敌人为自己准备的盛宴，来烹饪敌人自己！

　　釜底抽薪！

　　不。

　　这是直接把敌人的锅，端过来，做自己的菜！

　　白案继续向下看去。

　　在那匪夷所思的烹饪步骤最后，是这道传说级菜谱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烹饪要点。

　　【点睛之笔】：

　　本菜品，需要一位“主厨”，自愿放弃“厨师”的身份，登上前台，成为唯一的“主角”。

　　主角将自身的一切——存在，权柄，食欲，全部投入沸腾的戏剧之汤中。

　　以“我”为代价，为这场盛大的演出，献上最真实，也最虚幻的……开幕！

　　白案沉默了。

　　放弃“厨师”的身份。

　　成为“主角”。

　　以“我”为代价。

　　这道菜，要烹饪的不是别人。

　　是自己。

　　一阵极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白案没有回头。

　　在这个已经被概念污染扭曲的基地里，能悄无声息地穿过所有警戒，来到他身后的。

　　只有一个人。

　　一双手从身后伸出，动作精准而轻柔，为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

　　仿佛她不是身处即将被审判的末日地狱。

　　而是在某个寻常的清晨，为即将出门的爱人，整理衣装。

　　“分析出来了。”

　　林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冷静得像一台超级计算机。

　　“‘飨宴法庭’的‘菜单’，是一个根据我们的‘情绪反馈’实时调整的动态脚本。我们越恐惧，菜品越恐怖；我们越愤怒，烹饪手法越残忍。这是一个完美的精神闭环。”

　　“常规武力无法打破。”

　　白案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林珂的手，停在他的衣领上。

　　她向前一步，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

　　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他的，冰冷又炙热的温度。

　　“我所有的模型都崩溃了，所有的计算结果都指向‘Game over’。”

　　“但是，”林珂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抹天才发现漏洞时的独特光芒，“我找到了他们的‘舞台’。”

　　“他们不是在攻击我们，他们是在‘观赏’我们。”

　　“我逆向追踪了污染数据流，找到了他们的‘观测视角’。一个覆盖整个基地的，概念层面的广播系统。”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天才在找到了唯一解之后，那种如释重负的，清澈的了然。

　　“理论上，我可以劫持这个系统三十秒。”

　　“让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到你想要他们看的地方。”

　　“我为你，抢到了舞台的聚光灯。”

　　白案的身体，悄然一震。

　　他明白了。

　　他看向手中的纯白面具，又看向食谱上那道名为【人生如戏百味汤】的传说菜肴。

　　【火候】：所有宾客的注视。

　　【点睛之笔】：主厨登台，成为主角。

　　林珂带来的，正是点燃这道菜的最后一把火！

　　他不是需要一个牺牲者。

　　他是要自己，成为那个唯一的，献祭者。

　　献祭掉“厨师”这个隐藏在幕后的身份，走到聚光灯下，走到所有敌人的注视中，成为这场“审判”真正的主角！

　　“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这个唯一的‘变量’。”

　　林珂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白案转过身。

　　他看着林珂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属于“白案”这个人的，最纯粹的笑容。

　　他将那张【纯粹的戏剧】面具，轻轻地，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空灵而宏大，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你错了。”

　　“我不是变量。”

　　纯白的面具上，一道裂痕缓缓出现，那是一抹极致嚣张，又极致愉悦的笑容弧度。

　　“我他妈的，是唯一的厨子，和唯一的食客。”

　　“告诉他们。”

　　“甜品，要自己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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