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猎人的游乐场

　　夜色浓稠如墨。

　　金太阳游乐城，就是一头搁浅在城市边缘的巨大钢铁骸骨，在惨白月光下，投射出狰狞扭曲的阴影。

　　空气里，铁锈、腐烂和陈年雨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白案付钱下车，拉高了外套的领子。

　　一枚微型传感器贴在他的耳廓上，不起眼如耳钉。

　　林珂的声音经由骨传导，直接在颅内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体征传感器已接入。心率78，血压平稳。你的任务是采集数据，不是逞英雄。一旦出现超出预期的风险，立刻撤退。”

　　“收到。”

　　白案含糊地应着，目光早已锁定那栋三层楼高的废弃电玩城。

　　今天的厨房，就在那里。

　　“咯咯……咯咯咯……”

　　脚刚踏入电玩城大门，一阵刺耳的、断断续续的笑声，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笑声尖锐，高频，宛如指甲刮擦毛玻璃，具备一种能直接钻进脑髓的诡异穿透力。

　　普通人暴露在这种噪音下，不出三分钟就会心烦意乱，精神崩溃，陷入狂躁的幻觉。

　　林珂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数据流般的冷静：

　　“精神噪音污染出现，强度攀升中。你的肾上腺素水平……无变化。白案，报告你的状态。”

　　白案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偏头，姿态如同一位正在品鉴新菜香气的挑剔美食家。

　　这笑声……

　　确实能勾动情绪。

　　但并非恐惧。

　　而是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好比闻到了劣质的香辛料。

　　太燥了。

　　就像花椒没炒透，八角过了火，香气单薄刺鼻，毫无层次可言。

　　完全勾不起食欲。

　　在【断愁汤】那涤荡灵魂的极致美味面前，这种低级的精神刺激，无异于路边摊的劣-质辣椒粉。

　　呛人，但不香。

　　白案甚至有些失望。

　　“白案？”

　　林珂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数据之外的波动，那是纯粹的困惑。

　　“你的多巴胺水平正在小幅上升？你……感到了愉悦？”

　　“我在工作。”白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觉得，今天的食材，品质不怎么样。”

　　通讯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白案不再理会那个可能已经宕机的天才分析员。

　　他闭上了双眼。

　　整个世界，瞬间沉寂。

　　【灵魂嗅觉】，全力发动！

　　如果说，“泣语者”的气息是一潭阴冷、腐臭的死水。

　　那么此刻，在他敏锐的感知里，整座电玩城都充斥着一种辛辣、燥热的“香气”。

　　无数道“香气”从不同角落升腾，有浓有淡。

　　它们在空气中交织、共鸣，形成一张混乱嘈杂的气味之网，企图混淆他的判断。

　　感知瞬间被淹没，如同闯进了一座香料大卖场，上百种真假香料的气味混杂一处，刺鼻，且难辨真伪。

　　但白案是谁？

　　他是个顶级的厨子。

　　给他一锅熬煮了三天的浓汤，他能分辨出里面放了几颗花椒，几片香叶，甚至能尝出盐是海盐还是井盐。

　　这些虚假的、稀薄的“香气”，不过是回音，是残响。

　　是主菜旁无足轻重的点缀。

　　他要找的，是源头。

　　是那股最浓郁，最新鲜，最“活泼”的香气！

　　白案的“嗅觉”在纷杂气味中飞速穿梭、过滤、排除……

　　找到了！

　　二楼，东南角。

　　那股气息，比其他所有气息的总和还要浓烈十倍！

　　新鲜！滚烫！充满了活力的狂躁！

　　简直是一颗刚刚从枝头摘下，汁水四溢的魔鬼辣椒！

　　白案睁开眼。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布满灰尘与垃圾的楼梯，每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呻吟。

　　“咯咯咯咯——”

　　入侵者的出现，似乎激怒了目标，周围的笑声骤然变得尖锐、密集！

　　无数道虚假的“香气”疯狂涌来，试图掩盖那道最核心的气息。

　　徒劳无功。

　　在顶级猎手的感知中，猎物再如何伪装，也藏不住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骚动。

　　白案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他穿过一排排屏幕漆黑的街机，精准地走向那个角落。

　　那里，摆着一台巨大的抓娃娃机。

　　机器的玻璃罩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内部。

　　只能隐约看到一堆色彩暗淡、形态各异的破旧玩偶，如尸骸般在其中堆积。

　　“咯咯咯……”

　　最清晰的笑声，源头就是这里。

　　“锁定目标了？”林珂的声音再次响起，压抑着紧张。

　　“嗯。”

　　白案应了一声，凑近机器。

　　他抬手，用袖子擦亮一小块玻璃。

　　透过那片洁净的区域，他看见了。

　　在玩偶堆的最顶端，坐着一个咧嘴笑的兔子玩偶。

　　它双耳耷拉，一只纽扣眼睛已经脱落，露出黑洞洞的棉絮。

　　另一只眼睛，却闪烁着一明一暗的、不祥的猩红光芒！

　　那张用红线缝制的嘴，正以诡异的频率微微开合。

　　“咯咯……咯咯……”

　　就是它。

　　白案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后退半步，活动手腕，准备用最直接的方式破开这层碍事的玻璃。

　　就在这一刻。

　　毫无征兆。

　　他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极致的阴冷，滑腻如触手，无声无息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那不是“咯咯怪”的燥热。

　　也不是“泣语者”的阴郁。

　　那是一种……黏稠的、浸透了浓郁血腥味的、纯粹的恶意！

　　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的背后，将冰冷的口器，对准了他的后颈！

　　几乎同时，那道冰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疯狂爆闪！

　　《饕餮食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阶诡异气息！】

　　【危险等级：极度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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