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安

　　那对老夫妻闻声，像是得到了什么至高无上的恩准一般，激动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他们只是朝风间秀树的方向极其敷衍地点了下头，所有的注意力便瞬间牢牢锁死在富江身上，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四只手急切地、几乎是用抢的抓住了富江纤细的手臂。

　　目光如同黏腻湿冷的蛛网般在他身上贪婪地来回巡视，眼神里交织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近乎病态的紧张与狂喜，反复喃喃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风间秀树站在原地。

　　晚风拂过林梢，他却感到一股无端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

　　这感觉......太诡异了。

　　那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守一件失而复得的、不容再有任何闪失的珍贵物品。

　　他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被紧紧围住的富江，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而被那样异常炽热的目光包裹着的富江，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漂亮的眉宇间显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与倦怠。

　　他连一个最简单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风间秀树，只是随手——甚至带着点粗暴地——扯过他手里那几个昂贵的奢侈品包装袋，便极其不耐烦地甩开了那四只过度关切、几乎要嵌进他皮肉里的手。

　　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了那扇在夜色下骤然变得如同巨兽之口般幽深的大门内。

　　“砰。”

　　沉重的门扉在他身后毫无留恋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回去的路上，风间秀树心神不宁。

　　那对老夫妻异常激动的表现和富江截然不同的冷漠态度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

　　可富江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又让他觉得......或许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是否只是自己过于敏感，小题大做了？

　　怀着这份疑虑，他回到了「山东」宅门口。

　　恰巧碰到了正提着一个小包，打算离开的内田美津。

　　“晚上好，风间君。”

　　内田美津停下脚步，温和地笑了笑，只是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倦色，连那笑容都像是勉强挂在脸上。

　　“晚上好，内田女士。真由美今天怎么样？”风间秀树关切地问道。

　　“真由美小姐...很听话，很乖巧，很可爱。”

　　提到女孩，她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些，但眼底的疲惫依旧浓得化不开。

　　“那就好。”

　　风间秀树抿了下唇角，几乎是立刻想起那天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那抹刺目的淤青。

　　关切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对方强打精神的样子，最终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只是点点头回应道，“辛苦了，内田小姐。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内田美津朝他道了句谢，便转身离开。

　　单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憔悴。

　　和山东叔叔简单打过招呼，回到房间后，风间秀树心里那点关于富江的不安再次浮现。

　　他终究不太放心，忍不住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富江那把独特而甜腻，此刻却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嗓音：“干什么？这么晚了，吵死了！”

　　“......你到家了就好。”

　　风间秀树自动过滤了他的毒舌，犹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试探道，“刚才......看你父母的样子，他们好像特别紧张你？没出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陷入一瞬短暂的沉默，电流声中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随即，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慵懒而惬意的轻笑，似乎对他这份拐弯抹角的关切颇为受用。

　　“当然没事～”

　　富江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像裹着蜜糖，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惯了的、习以为常的傲慢，“只是我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些而已。他们总是这样，小题大做，过度担心，烦死了。”

　　风间秀树紧绷的肩膀明显松懈下来，轻轻吁了口气：“那就好。”

　　“笨蛋秀树，”富江的声音立刻又染上那熟悉的、恶劣的甜腻，“你又在脑子里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什么啦，”风间秀树笑了笑，声音柔和下来，“晚安，富江。”

　　“嘁。”

　　富江在那边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连一句敷衍的告别都懒得施舍，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他才不会跟这个瞎操心又无聊的家伙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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