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野生坦克

　　离大祭还有半小时。

　　李冰混迹在即将参赛的一干角斗士中。

　　他们是一群为赏金而来的外乡佣兵和流浪剑客，水准参差，衣着杂乱。

　　有人反复擦拭武器，指甲抠进血锈。

　　也有人说笑，眼神却绷得像拉满的弓。

　　这里是角斗场预备区，石壁渗着水痕，有股铁锈的气味，甲虫在水渍边飘飞。

　　观众席上的猴叫比以往更疯。

　　李冰没理会，只抬起了眼。

　　白发男坐在一处独立于观众席的华丽看台边缘，双脚悬空，招了招手。

　　看不清神情，但想必在笑。

　　李冰凝视着高台，仿佛能穿透石壁，直视另一双正俯视这一切的眼睛。

　　黄金王就在那。

　　.

　　角斗士们被舞台表演吸引了注意力。

　　舞女扭动腰肢，鲜花被抛洒。

　　接着是百人方阵。

　　他们握着让李冰眼神一凝的，疑似步枪的长筒上了场。

　　随行术士一排接一排的用火焰点燃。

　　令一团团璀璨的焰火尖啸着升空，炸成一片浮华光雨。

　　阵阵惊叹与欢呼后。

　　角斗场的兽栏轰然洞开。

　　两名巨汉率先步出黑暗，身后跟随着十二名黄金重甲的战士。

　　他们胸口的符文闪烁光辉。

　　对李冰来说，七彩战队有些破坏氛围，当地人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

　　人群的呐喊越发狂热。

　　身旁佣兵如数家珍地点评着那些纹路，像在对战车评头论足。

　　.

　　老家也快军演了吧？

　　念头一闪而逝，李冰的注意力被那巨大铁笼吸引——

　　无翼龙。

　　他与那双橙黄色的竖瞳对上视线。

　　那是一头仿佛蜥蜴和蟒蛇融合的巨兽。

　　体长超过十二米，身宽超过一米，浑身褐绿色的鳞片显得厚实又尖锐。

　　即使被粗重铁链禁锢，它仍不断扭动身躯，铁环摩擦石地发出刺耳声响。

　　周围佣兵纷纷噤声。

　　有人喉结滚动，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随着无翼龙发出又一声嘶哑咆哮，整个角斗场都安静了几分。

　　四个呼吸后，符文战士们和奴隶拖动的金属笼来到舞台中心。

　　两位巨汉中，装饰更华丽，符文幽蓝色的那位，深吸了一口气，大喊，

　　“请黄金王——展现荣光！”

　　.

　　看台上顿时沸腾，呼声如潮，许多人站起身，挥舞手臂，面孔因激动而扭曲。

　　李冰猛地抬头望向高台——并无动静。

　　狂风卷着黄沙从角斗士身后掠过，眨眼在场中央聚成一道咆哮的沙龙卷。

　　风中有一道实体急速膨胀。

　　待风沙稍散，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十余米高、嶙峋陡峭的巨岩。

　　最引人瞩目的，是其身上的一股股黄沙，正如同生命般不断流动，翻腾着。

　　“依芙勒尔。”

　　无言的震撼从脊骨传递到大脑，李冰轻声念出音节，也深刻理解了其含义——

　　奇幻“生命”，沙漠之形。

　　.

　　按战力痴的说法，沙之形并非黄金王独有。

　　横穿沙漠的旅者，偶尔会在沙漠深处看到它们的身影。

　　有些符文战士，乃至凡人战士都捕获过一些，但那些沙之形的体型很小。

　　最大也不过五六米高度。

　　战力痴讲述了一位传奇战士捕获沙之形的记录。

　　他本人甚至对沙之形的繁衍做出了推测。

　　当然，是一套涉及灵魂和“风水学”的理论。

　　眼前这尊，显然完全不同。

　　.

　　除了颜色更暗黄一些，岩石与黄金王家族旗帜上的图案几乎一样。

　　李冰当时以为那是一块金矿，现在看来不仅仅是。

　　观众们前所未有的沸腾着。

　　看台上许多人跪伏下去，其中不乏衣饰华贵者，就连身旁一些佣兵也垂下头颅，姿态虔诚。

　　但无翼龙没有畏惧。

　　实际上，巨兽正对着符文战士们咆哮。

　　它的智力，似乎都不足以理解现状。

　　符文战士们转身离开，很快，场上只剩两位巨汉。

　　塔兰依旧空着手，正在解开足有手臂粗，人头大的锁头。

　　.

　　咔嚓——

　　铁链刚一落地，无翼龙便血口猛张，直咬向塔兰——身旁的纳克特！

　　塔兰没有动。

　　黑色长矛瞬间贯穿了无翼龙宽厚的下颚，连蛇信也钉死在一起。

　　无翼龙发出惨嚎，深绿色血液泼洒到铁链上，发出刺耳嘶嘶声。

　　无翼龙后退几步，弓起脊背，朝纳克特发出低吼。

　　纳克特的长矛几乎被染绿，脸上也溅了一点血迹，皮肤却没有被腐蚀的迹象。

　　他没有理会无翼龙，反倒把长矛指向塔兰，说了些什么。

　　塔兰没有回答。

　　纳克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塔兰丢下铁链，独自一人拽动金属笼，速度竟不比来时慢。

　　这动静当然引起了无翼龙的注意，但它却仅仅盯着塔兰，喉中滚出沙哑低鸣。

　　.

　　沙之形动了。

　　准确说，沙之形改变了形状。

　　它背部的岩石，重塑为一根中空的石头圆柱，随即倾斜向地面，对准了无翼龙。

　　一股股黄沙快速涌入圆柱。

　　角斗场内越发安静，身旁传来不止一次咽口水的声音。

　　李冰嗅了嗅，有些不确定的说，“硫磺？”

　　下一刻，雷鸣炸响。

　　无翼龙的身躯轰然迸裂。

　　巨大身躯的唯一贡献，是让那炮弹的冲击力和破坏性变得肉眼可见。

　　鳞片、血肉、骨骼——

　　足以硬撼钢铁的血肉在空中无助飞散，仿佛只是一团湿泥。

　　血雾与碎肉四溅，蒸腾成猩红的云，又落下腥热的雨。

　　即使无翼龙本就位于中央，一部分血雾和肉沫依旧朝观众席疾驰而去。

　　下一瞬，黑墙上的符文亮起。

　　.

　　黑红色火焰如巨网包裹中央，肉沫瞬间蒸腾。

　　直到火焰护罩散去，人群才如梦初醒，爆发出巨大喧闹。

　　有人瘫坐喘息，有人狂热嘶吼，也有人掩面颤抖，难以承受这血腥与力量的震撼。

　　在这常识无法运转的时刻，李冰察觉到一点趣味，

　　“黄金王开着巨型坦克。沙漠里还有野生坦克……会不会有野生战斗机？野生潜艇？乃至野生核弹？”

　　答案不能靠猜。

　　.

　　大祭的安排有些过于紧凑。

　　场中央的沙之形刚一消散。

　　李冰就嗅到了，听到了兽栏和奴隶洞窟各自独有的臭味和动静。

　　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大群野兽和奴隶就被乌泱泱的赶进角斗场。

　　李冰目光一凝。

　　主兽栏左侧，平日用来投放大型野兽的中型兽栏中，只走出了一道人影。

　　翠绿色眼眸亮的仿佛在燃烧。

　　剑士双手剑盾，全身盔甲，连头盔也戴了，只是没合拢。

　　他背后是一柄类似于斧枪的长兵，以及一把做工精致的手弩。

　　刚一站稳，剑士便卸下了斧枪，连剑盾也扔在了地上，拿着手弩一瞄。

　　嘭——

　　在奴隶们，野兽们，佣兵们，甚至连观众们都还没进入状态的时候。

　　呼啸而来的箭矢，便扎入了一位术士佣兵咽喉。

　　鲜血溅射，尸体倒地。

　　剑士没有停顿，上弦的速度，比一般人用弓还快，第二根箭矢呼啸而出。

　　“杀！！”

　　第二人倒下时，终于有人咆哮出声。

　　连奴隶们也爆发嘶喊。

　　观众如梦初醒，猿猴般尖啸起来。

　　佣兵们怒吼着散开。

　　到处是刀光剑影。

　　血腥气急速弥漫，浸染每一粒黄沙。

　　李冰反握匕首，匿身混乱之中。

　　大祭，为黄金王，为财富，为力量，为信仰——

　　奉上八百八十八具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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