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启航

　　猫眼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此刻在他眼中无比陌生。

　　“是、是这石头，在把我变成怪物？”

　　他一直视符文石为希望。

　　是李冰赐予他超越平凡、获得力量的机会。

　　此刻，这希望却成了诅咒的催化剂。

　　“谈不上怪物，最多是只大号的猫。”李冰纠正道，“是你拒绝接受这份力量，拒绝接受它。你的情绪，才是它躁动的主要原因。它没想取代你，它只是……在适应新的力量。”

　　“听着伊普。你体内那只猫和你一样，都是被迫的。你真的没必要敌对他。”

　　没必要……敌对它？

　　猫眼在心底重复着，绝望感摩擦着心灵。

　　李冰理性的话语非但没有带来安慰。

　　反而像冰水浇在滚烫的恐惧上，激起了更深的窒息感。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弹出利爪的手。

　　感觉那不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一个正在苏醒的、陌生的怪物。

　　他不想听那些动物的念头，不想感受那不属于自己的饥饿和警惕，更不想在这些人面前——

　　尤其是抚养他长大的炼金老头面前——彻底失控，变成一个嚎叫的野兽。

　　我，我不能。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他猛地向后一缩，试图挤进身后工作台与墙壁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炼金老头上前一步，伸出手。

　　猫眼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低吼。

　　他猛地挥开老头的手，动作快得带风，符文光路在全身亮起。

　　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极度抗拒触碰。

　　抗拒任何试图将他拉回现实的行为。

　　他的尾巴紧紧缠住自己的腰，耳朵死死贴在头皮上，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仿佛这样就能消失。

　　他的哀嚎颤抖，带着绝望，眼神凶狠地瞪着所有人。

　　那是一种困兽般的眼神。

　　下一秒，他动了。不是冲向任何人。

　　而是像一道真正的影子，猛地从角落弹射而出，目标是——紧闭的窗户。

　　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流畅。

　　逃离，是猫眼面对压力时，最根深蒂固的本能。

　　药剂师惊呼。

　　炼金老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抓住，却又充满犹豫。

　　但李冰抬手制止了所有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猫眼的爪子触碰到窗棂，但窗户从内锁着。

　　他低吼一声，利爪猛地挥出！

　　“咔嚓！”

　　木屑飞溅，窗户被他运用符文力量，粗暴地撕开一个破口。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毫不犹豫地从那破洞中钻了出去，消失在窗外渐浓的夜色里。

　　只有李冰的灵魂之眼，通过亡灵，追寻着他的生命。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冷风从破窗灌入。

　　以及炼金老头粗重的呼吸声。

　　药剂师快步走到窗边，小心地向下望，随即回头，语气复杂：

　　“他，他跳到下面的棚屋顶，然后不见了。速度很快。”

　　“让他去吧。”李冰的声音平静，“适应和接受需要时间。”

　　李冰就没有指望过，猫眼能够立刻认清现实。

　　他们这群倒霉的穿越者，谁都崩溃过几次。

　　前世幻想小说里，那种随时能够压下情绪，以理性面对现实的人，也不是没有。

　　李冰能勉强做到。

　　但如果没有面板，他早就绷不住了。

　　炼金老头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

　　他踉跄一步，不是走向窗口，而是退回了阴影里，仿佛想把自己也藏起来。

　　他双手捂住了脸。

　　没有哭声，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源自父辈的无力感和罪恶感，将他淹没。

　　嚯，这是炼金老头情绪是最大的一次了吧。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李冰的第一反应真就这样。

　　自从锁定了决心，他的情绪总是有一些游离。

　　不过严格的说，老头确实错了。

　　他越是把改造技术看得罪恶，猫眼就越难接受自己猫那一面。

　　互相折磨了属于。

　　“好了。”李冰平静说，“都去睡觉，睡不着就，喝药再睡。”

　　.

　　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暗吞没。群星微微闪烁时，野兽们的动静也逐渐活跃。

　　猫眼蜷缩在树上。

　　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自己置身于一个嘈杂的世界。

　　……无数简单而强烈的情绪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他烦躁不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指甲越发尖锐，在树枝上刮出细小的痕迹。

　　那一夜，猫眼几乎没睡。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海绵，被迫吸收着周围动物的原始欲望。

　　他好像是在梦中，变为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被原始欲望驱使着进食捕猎跳跃活动。

　　忽然，动物们又好似变回了寒冷和人群，对他肆意的嘲笑。

　　惶恐和屈辱，涌上心头。

　　猫眼先是惊恐的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随后，当人群向他投掷石块。

　　遍体鳞伤，惶恐无助的猫眼，忽然感到了一阵野性的冲动。

　　闭嘴！

　　不是他自己，而是猫的灵魂，发出咆哮。

　　随后，世界安静了下去。

　　猫眼安详地睡去。

　　.

　　三天后的清晨，港口弥漫着未散的薄雾和海水的咸涩气息。

　　亡语者号3.0的舷梯旁，李冰正与馆长低声交代着最后的航程细节。

　　诅咒师老头被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搀扶着，呆滞地站在稍远处。

　　那男孩衣衫虽旧却整洁，面容清秀，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是馆长通过翻阅家谱所找到的。

　　诅咒老头唯一还幸存的，诅咒师家族的最后血脉。

　　两年前家族消亡，他当了两年乞丐，好悬没被斩去手脚。

　　有了后代陪同，诅咒师老头的精神也稳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矫健而沉默的身影自雾气与堆叠的货箱阴影中走出。

　　是“大猫”。

　　它虽然匍匐在地，却显得比猫眼更高大。

　　肩背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灰黄色毛发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那双琥珀色的竖瞳里，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已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野兽的审视。

　　它走路的姿态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与潜藏的危险，悄无声息。

　　炼金老头原本正在整理一箱药剂。

　　听到那极轻微的脚步声，猛地回头。

　　看到大猫的瞬间，他手中的水晶瓶差点滑落，被他慌乱地接住。

　　“伊……伊普？”老头的嗓音干涩发颤，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大猫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炼金老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

　　“孩子……我……我对不起你……”

　　他的话语哽在喉咙里。

　　大猫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呜，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这个细微的动作击垮了老头最后的心防。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浑浊的眼泪终于滚落。

　　“我……我不行……”他呜咽着，几乎是逃跑般冲向了船舱。

　　李冰看着老头逃离，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淡淡地对大猫说：“很好，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你要休息多久休息多久。我养你。”

　　然后，他转向搀扶着诅咒老头的男孩：“埃兹拉。”

　　男孩立刻抬起头，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圣子大人。”

　　“这是我们的同伴。”

　　李冰指了指大猫，“可以叫他老猫，大猫，猫眼，伊普。他绝对有人类的智慧，能理解你的意思，当然，理不理你就不知道了。”

　　男孩清澈的目光看向那非人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家族的礼仪，微微躬身：“您好，大猫先生。我是埃兹拉。”

　　大猫的回应是一声低沉的哈气。

　　那声音充满了野性的警告和界限分明的疏离。

　　埃兹拉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后退。

　　李冰点了点头，对这场初次、且注定不会太融洽的会面感到满意。

　　“登船。”他简洁地命令道，转身走向他的石座。

　　晨雾中，亡语者3.0号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新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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