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智能

　　李冰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锁定了那疯狂跳动的数字。

　　【感染同化13.5%】→【感染同化13.8%【恒等】】

　　数字的攀升戛然而止，如同奔腾的野马被无形的缰绳死死勒住，凝固在原地。

　　白发男发出了一声惊诧。

　　它微微歪头，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透出好奇。

　　就在这时，李冰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

　　是的，对方没有遮脸，似乎具备五官的轮廓。

　　但那眼睛是什么眼睛？是浅浅的河湾？还是两个吸收了所有光线的空洞？

　　鼻子是怎样的线条？嘴唇是薄是厚？比例如何？

　　不知道。

　　肤色、发丝质感、五官间距……

　　所有构成“面容”的细节，在他的感知里一片混沌。

　　李冰接收到的，只有一个强行植入脑中的概念：

　　“你看到了一个瘦弱高挑、举止间混合着优雅与天真气的白发男性”。

　　而当他刻意去审视这个概念时，连这个概念都开始波动、溶解。

　　视觉像是被干扰的水面，映出的景象扭曲模糊。

　　火光落在“人形”上，没有投下清晰的阴影，反而被柔和地弥散开，镀上一层不真实的微光。

　　它是另一种东西，某种……古怪的存在。

　　白发男伸出手，似乎想再碰碰李冰。

　　但面对李冰冰冷的眼神，它又缩了回去。

　　“这世上有千万位神灵。”

　　它感叹道，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实现我愿望的却是你，朋友。”

　　李冰眉头紧锁。

　　面板上，那异常的“同化”进度被强行定格，不再蔓延，却也未被驱散。

　　像一块冰冷的金属嵌入了他的存在。

　　.

　　“你猜对了不少。”

　　模糊的人形说道，“但有一点你误会了。变化，源于你发现了真相，和接触无关。”

　　李冰强迫自己保持惊人的平静。

　　结合前世的认知，他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不是人类，但拥有知性。你希望融入人群，然而你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李冰顿了顿，“这么说来，你还挺倒霉。”

　　“对呀！对啊！”人形激动地连连点头，模糊的头部上下晃动。

　　那副有恃无恐的态度，配合一连串的诡异现象，足以让任何人不安。

　　李冰勉强压下一阵阵涌上的寒意。

　　他需要确认，需要试探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他猛地抄起旁边的硬木椅子，用尽全力砸向那模糊的头部！

　　“咔嚓！”

　　人形的脑袋应声凹陷，以人类标准绝无存活可能。

　　那“身体”晃了晃，向后栽倒，在石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诶？诶？”人形困惑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你不是很懂我的吗？”

　　眨眼间，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形再次出现在李冰面前。

　　即使没有清晰五官，也能感受到它的不解。

　　它确实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

　　至少看起来没有。

　　“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我不信。”李冰再度举起椅子，“你需要说服我。”

　　椅子再次砸下。

　　人形再次倒下，然后再次出现。

　　“做不到啊！”它两手一摊，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松弛，“我又不懂人类！你想打就打吧。”

　　显然，无论它是真的没有攻击能力，还是在伪装。

　　它至少愿意“装”下去。

　　李冰停下动作，沉默了几个呼吸。

　　“你之前说，‘朋友’。”他声音低沉。

　　“讨厌怪物吗？觉得我欺骗你吗？”人形歪着头，“可以恨我的。”

　　“朋友，有时需要相互妥协。”李冰说，“如果你真想和人类交朋友，就该用更能让人类安心的方式。”

　　人形沉默了。

　　模糊的轮廓静止不动，仿佛在思考。

　　地下室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

　　李冰有一股立刻逃离的冲动。

　　但理性告诉他这没有意义。

　　他必须直面。

　　李冰再次举起椅子，“我最后确认一次。”

　　砰！人形再度倒下。

　　这次，李冰弯下腰，掏出匕首，利落地划开了那具“遗体”。

　　没有血液。

　　这具白发男的躯壳更像一个人偶，内在接近填充玩偶。

　　触感冰冷丝滑，按压下去只感到一种缺乏生机的绵软。

　　用匕首切开，断面是交织紧密的白色丝状物。

　　散发着一股极淡的、类似雨后的味道。

　　像一大块……白蘑菇。

　　“第三种智能。”李冰用汉语轻声说。

　　“什么？”虚空中传来疑问，同样用的是汉语。

　　“我的家乡曾思考过其他智慧生命的形式。”

　　李冰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我继续闹下去，不过是滥用你的宽容。很蠢。我们正常交流吧。”

　　“好啊！好啊！”人形立刻现身，乖巧地坐回桌对面，一只手撑着依旧模糊的“脸颊”，用汉语好奇地问：“接下来做什么？”

　　“你原本什么打算？”李冰反问。

　　它的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请求的意味：

　　“打假赛！我的手下想参加大祭。万一撞上，至少别杀他，行吗？”

　　你对我可太有信心了。 李冰腹诽。

　　“报酬？”他直接问。

　　“我可以把审判官弄来，让你提前打第十场。”白发男说，“当初他杀了我好几次。按规矩，我得报复。”

　　李冰追问：“不只是因为这个吧？”

　　“啊？啊，确实。”白发男眨了眨眼，“我要杀黄金王来着。这也是流程之一，让他少个人解闷。”

　　李冰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源自他前世短暂的教师经历——

　　这家伙，结论全对，但解释全错，像抄了答案。

　　“我答应。”短暂思考后，李冰说道，“还有别的吗？”

　　有点对不起那位剑士，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见面再道歉吧。

　　“没有了，没有了。”白发男连连摇头。

　　“我有条件。”李冰毫不客气，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别宣扬我是‘血脉者’。”

　　他还没力量应对过多关注。

　　需要时间完成基础“传言”，避免被更高的名号覆盖。

　　“好的，随你。”它答应得异常爽快。

　　李冰顿了顿。

　　“第二，回答我一个问题。”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火苗舔舐空气的微响。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金属、灰尘、血腥与非人气息的空气。

　　一个问题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我活在现实里吗？”

　　话一出口，李冰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原本想问的是关于血脉者的事。

　　穿越以来，他逼迫自己在越发荒谬、超越常识的境地里做出抉择。

　　很多时候，脑海中能参照的，只剩下前世的畅想和小说情节。

　　他的理智，真的累了。

　　他甚至有一丝软弱的希冀。

　　希望自己只是“缸中之脑”，至少能让故乡的亲人明确他的死讯。

　　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丝软弱。

　　无论如何，他还活着，还在思考。

　　他正想换个更实际的问题，白发男却已经开口：

　　“不知道。”

　　它模糊的身影在炉火映照下晃动，简单的三个字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上一代，如果存在过，只留给我本能。我该遵循吗？人类的年轻人，总比老人有更多想法。但人类的现实，也不适合我。”

　　它的声音平铺直叙，“世上那么多智慧和感情，是为我存在的吗？不知道呢。”

　　对于这“第三种智能”，李冰依旧一无所知。

　　他只是隐约意识到：它凝视着人群，就像人类仰望着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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