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电梯里的第十三阶

　　清晨六点，胤城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陈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租住的老旧公寓楼。

　　昨晚殡仪馆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左眼残留的微弱灼热感和口袋里那张空洞的集体照，是唯一真实的烙印。

　　他急需一场昏睡来麻痹自己。

　　电梯是老式的，铁皮斑驳，运行起来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伴随着钢缆摩擦的吱呀声。

　　陈渡走进去，习惯性地按下了“13”楼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昏黄的顶灯闪烁了一下。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陈渡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排老旧的楼层按钮面板上，在“12”楼和“b1”地下车库之间，凭空多出了一个按钮！

　　按钮是崭新的黄铜色，与周围陈旧的塑料按钮格格不入，上面清晰地蚀刻着一个血红色的数字：

　　“-13”。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腐烂水草和鱼腥味的杏仁味，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弥漫开来。

　　陈渡心头警铃大作，立刻去按开门键，但按钮像被焊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电梯已经开始上行！

　　“嗡——”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屏幕自动亮起，血红色的【民俗保护协会】App图标刺目地跳动着，新的弹窗强制弹出：

　　【民俗副本：‘电梯诡影’已载入！】

　　【副本难度：d 级】

　　【通关目标：活着抵达‘-13层’】

　　【存活规则（违反即死）：

　　■ 规则一：不可直视穿红鞋者。（注：镜面反射观察安全）

　　■ 规则二：必须回答饿鬼提出的问题。（注：说谎将导致窒息）

　　■ 规则三：在到达-13层前，必须找到并标记一个替身。（当前进度：0\/1）

　　“叮！”

　　电梯停在了4楼。

　　门滑开，一个穿着宽松孕妇裙、低着头、长发遮面的女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湿漉漉的环保袋，站在陈渡的左前方，面朝着电梯门。

　　电梯门关上，继续上行。

　　轿厢里死寂无声，只有钢缆运行的摩擦声和电梯上升的微弱失重感。

　　陈渡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他不敢贸然直视孕妇，视线低垂，但余光却死死锁定了电梯内壁那面布满划痕的不锈钢镜面。

　　镜面反射中，他清晰地看到：

　　那个女人宽松的孕妇裙下摆，正无声地、一滴滴地往下滴落着浑浊的海水，在她脚边汇聚成一小滩。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在镜面反射的视野里，透过他那只被激活的“拾遗人”左眼，他看到孕妇脖子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制小令牌，此刻却散发着浓烈的黑气。

　　令牌上雕刻的“王爷”神像，在左眼视野中扭曲变形，腐烂的鱼鳃正从神像的嘴里不断增生出来。

　　闽南“送王船”仪式里的“王爷令”！

　　陈渡瞬间联想到昨晚尸体耳后的“辰州符”。

　　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饿鬼…红鞋…替身…”三条规则在脑中飞速盘旋。

　　不能直视她，意味着无法确认她是否穿了红鞋（规则一）。

　　她随时可能提问（规则二）。

　　还要在到达那个该死的-13层前找到一个替身（规则三）？

　　这狭小的电梯里，除了他和这个“东西”，哪还有别人？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到“8”楼。

　　就在这时，孕妇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转身！

　　陈渡心脏狂跳，来不及细想！

　　他猛地想起昨晚用吹风机破局时对尸体本能的利用。

　　尸体痉挛！

　　人在极度紧张或死亡瞬间，会抓住身边的东西！

　　他闪电般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在孕妇身体转过来的前一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领带的一端死死地，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电梯“开门”按钮上！

　　另一端则被他用牙齿咬住，双手用力拉紧！

　　“滋啦…” 领带纤维被绷紧到极限发出呻吟。

　　电梯的开门按钮被外力强行压住。

　　“叮！”

　　电梯刚到9楼，门就因按钮被卡住而“哗啦”一下打开了。

　　电梯运行被强行中止。

　　轿厢剧烈晃动了一下。

　　孕妇的转身动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打断。

　　她似乎有些困惑，暂时停住了。

　　时间！

　　陈渡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电梯门固执地敞开着，外面是空无一人的9楼走廊。

　　冰冷的穿堂风吹进来，带着灰尘的味道。

　　倒计时在陈渡脑中无声地流逝。

　　他必须在这东西提问前做点什么。

　　“咕噜噜…”

　　一阵沉闷的、仿佛从深海传来的腹鸣声从孕妇的腹部响起。

　　她缓缓地、彻底转过了身，长发缝隙间，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陈渡。

　　她的嘴唇没有动，一个湿冷粘腻、如同海螺贴在耳边低语的声音，直接在陈渡的脑海中响起：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他…饿了吗？”

　　来了！

　　规则二：必须回答！不能说谎！

　　陈渡全身的汗毛倒竖。

　　他“看见”了？

　　他当然“看见”了镜子里那腐烂的王爷令和滴落的海水！

　　但能说吗？

　　说“看见了，你孩子是个怪物”？

　　这绝对是刺激对方的找死行为！

　　说谎？

　　规则明确说了说谎会窒息！

　　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陈渡的目光死死盯住镜面反射中，女人那双被孕妇裙遮挡的脚。

　　在左眼的特殊视野下，裙摆的布料仿佛变得透明，一双刺目猩红的，湿漉漉的绣花鞋，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红鞋！

　　她穿了红鞋！

　　规则一：不可直视！

　　而此刻，那东西正等着他回答！她需要答案！她的“孩子”饿不饿？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陈渡脑中炸开！

　　他猛地抬起手，在孕妇，或者说饿鬼，那充满怨毒和饥渴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令对方都错愕的动作——

　　他用两根手指，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抠向自己的左眼眶！

　　剧痛传来！

　　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硬生生地将那只冰凉的、属于“拾遗人”的义眼从眼眶里挖了出来！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陈渡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脸上却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他将那枚沾着血、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幽蓝符文的义眼，猛地向前一递，稳稳地放在孕妇那只苍白、湿冷、指甲缝里嵌满沙砾的手掌心里。

　　“你的孩子饿不饿？”陈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你自己看！”

　　他没有直视她，规则一规避！

　　他给出了一个“东西”——这枚能“看见”真实的义眼！

　　他没有说谎，规则二规避！

　　他甚至把决定权交给了对方自己！

　　“呃…啊——！！！”

　　孕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

　　她握着那枚冰冷义眼的手掌，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义眼在她掌心疯狂震动，幽蓝的光芒透过她的指缝迸射出来。

　　她身上浓烈的黑气和鱼腥味瞬间暴涨。

　　“轰隆——！！！”

　　整个电梯轿厢猛地一震。

　　灯光彻底熄灭！紧接着是可怕的、完全失重的自由落体。

　　电梯在疯狂下坠。

　　钢缆断裂的刺耳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震耳欲聋。

　　“捞尸符！”

　　陈渡在黑暗中嘶吼，顾不上眼眶的剧痛和喷涌的鲜血，仅存的右眼视野里，左手指尖凭空凝聚出一道由幽蓝光线构成的、扭曲的符箓虚影。

　　他狠狠一掌拍在面前因恐惧和失控而僵直的“孕妇尸体”背上。

　　“控！”

　　幽蓝符箓瞬间没入尸体。

　　陈渡的精神力被瞬间抽空大半。

　　那具失控的“孕妇”尸体猛地张开双臂，像一个人肉缓冲垫，狠狠地将陈渡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他。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剧烈的撞击让陈渡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腥甜涌上喉咙。

　　护在他身上的“肉垫”发出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软塌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眩晕感稍稍退去。

　　陈渡艰难地推开身上那具已经彻底扭曲变形、散发着浓烈海腥味的尸体碎片。

　　电梯轿厢严重变形，门被撞开了一条扭曲的缝隙。

　　他挣扎着爬出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极其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

　　眼前是一条狭窄、破败、布满水渍的走廊。墙壁是剥落的绿漆，地上铺着磨损严重的马赛克瓷砖。

　　走廊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胤城市殡仪馆 - 停尸间（三）”

　　这不是他熟悉的现代殡仪馆。

　　这风格…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

　　陈渡猛地抬头看向电梯——那扭曲变形的轿厢上方，显示楼层的指针，赫然指着一个血红色的数字：

　　“-13”。

　　他通关了？

　　这里就是-13层？

　　一个…过去的殡仪馆？

　　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未平息，陈渡下意识地想抹一把脸上的血污。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电梯那扇严重扭曲但尚未完全碎裂的镜面内壁。

　　镜子里，映出他狼狈不堪的身影，脸上鲜血淋漓，左眼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而在他的身后，在镜面倒影的昏暗走廊深处，不知何时，静静地、无声无息地。

　　站着三个穿着旧式素色旗袍的女人。

　　她们身材窈窕，面容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如同三张被揉平的宣纸，静静地“望”着镜中陈渡的背影。

　　寒意，瞬间冻结了陈渡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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