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傩瞳开光，阴兵借道

　　冰冷、滑腻，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木气味的藤蔓触须。

　　像无数条刚从尸油里捞出来的毒蛇，瞬间缠死了柳七的脚踝、小腿、腰肢、手臂。

　　藤蔓上那些浸透黑血的倒刺狠狠扎进皮肉，贪婪地吮吸着。

　　剧痛和麻痹感如同电流般顺着伤口瞬间窜遍全身。

　　柳七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被勒得呻吟。

　　她下意识地弓起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把昏迷的陈渡护在身下。

　　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从头顶，从两侧疯狂地垂落，缠绕上来。

　　视野迅速被蠕动扭曲的黑色藤蔓和藤蔓间挂着的森白骸骨填满。

　　完了！

　　要被吸成人干了！

　　柳七绝望地闭上眼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藤蔓的触须，已经贪婪地探向她身下陈渡胸前那个裂开的，渗出暗红血水的伤口。

　　就在那些沾满血痂的藤蔓尖端即将触碰到陈渡伤口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穿透力的震动，猛地从柳七身下传来。

　　是陈渡！

　　他那只被柳七身体遮挡住的，覆盖着幽蓝冰壳的左眼，冰壳裂缝深处，那颗凝固的暗金色眼球动了。

　　不是转动。

　　是眼球深处，那颗如同劣质黄铜熔铸的暗金色核心中央，那一点如同黑曜石般死寂的幽邃黑芒，极其突兀地亮了一下。

　　紧接着！

　　“嗤——！”

　　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细，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猛地从陈渡左眼那道冰壳裂缝中激射而出。

　　光芒速度太快，轨迹扭曲，带着一种蛮横、污浊、仿佛能污染一切的邪异气息，瞬间刺入了离得最近，即将触碰陈渡伤口的那根藤蔓触须。

　　“嘶——！”

　　那根粗壮的黑色藤蔓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藤蔓表面被暗金光束刺中的位置，瞬间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暗金色裂纹。

　　裂纹所过之处，原本如同黑铁般坚韧的藤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萎，失去光泽。

　　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

　　更诡异的是。

　　这道细如发丝的暗金光束，在刺穿藤蔓后并未消失，反而如同一条贪婪的寄生虫，沿着藤蔓内部疯狂蔓延。

　　暗金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顺着藤蔓内部的脉络急速扩散。

　　所过之处，藤蔓剧烈痉挛，发出“滋滋”的，如同油脂被灼烧的声音，迅速干瘪、碳化。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在蛇群里丢进了一颗烧红的火炭。

　　“沙沙沙沙——！！！”

　　整片骸骨森林瞬间爆发出更加恐怖、更加混乱的嘶鸣。

　　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同时尖叫。

　　那些原本疯狂扑向柳七和陈渡的黑色藤蔓洪流，如同遇到了天敌，猛地一滞。

　　距离陈渡最近，被暗金光芒污染的那几根藤蔓，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打，疯狂地甩动，抽搐着向后缩回。

　　缠绕在柳七身上的藤蔓也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那股勒紧骨髓的恐怖力量和吸食血肉的贪婪，似乎被一股源自本能的，压倒性的恐惧所取代。

　　柳七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看到了陈渡左眼裂缝里射出的那道邪异暗金光芒，看到了被光芒污染后瞬间枯萎碳化的藤蔓。

　　也看到了周围如同潮水般惊恐退缩的藤蔓海洋。

　　怎么回事？

　　陈渡的眼睛？

　　没等她细想，那股笼罩全身的藤蔓缠绕之力骤然减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柳七不知道这诡异的“震慑”能持续多久，她爆发出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一条被渔网困住的鱼，疯狂地扭动身体。

　　“噗嗤！噗嗤！”

　　坚韧的藤蔓倒刺撕裂了她本就破烂的衣衫和皮肉，鲜血淋漓，但她浑然不觉。

　　她硬生生从藤蔓的缠绕中挣脱出上半身和一条手臂。

　　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抓住身下陈渡的肩膀，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他沉重的身体。

　　朝着远离那株最近枯树的方向，站台中央相对空旷的骨粉地面翻滚过去。

　　“沙沙沙——！！！”

　　身后，那些被暗金光芒惊退的藤蔓似乎反应了过来，短暂的混乱之后是更加暴戾的愤怒。

　　它们如同被激怒的黑色狂潮，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嘶鸣，更加疯狂地朝着滚动的两人席卷追来。

　　无数挂着的森白骸骨被带动，相互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柳七拖着陈渡，在冰冷的骨粉地上翻滚，碎石和尖锐的碎骨硌得她生疼。

　　藤蔓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再次笼罩下来。

　　速度太快，根本躲不开。

　　就在那黑色的藤蔓狂潮即将再次吞没两人的刹那——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鼓点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骸骨森林的嘶鸣和阴风的呜咽，清晰地敲打在柳七的心跳上。

　　鼓声苍凉、肃杀，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威仪。

　　紧接着。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号角声撕裂空气，如同战场上的催命符，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锵！锵锵！”

　　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无数把利刃在相互敲击。

　　声音来自站台深处，那条通往幽暗未知的隧道。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杀伐之气的声响，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

　　那些即将扑到柳七和陈渡身上的疯狂藤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了半空。

　　所有的嘶鸣和摩擦声瞬间消失。

　　整片骸骨森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藤蔓和骸骨在惯性下微微晃动的细微声响。

　　柳七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死死抱着昏迷的陈渡，蜷缩在冰冷的骨粉地上，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隧道深处。

　　发生了什么？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鼓点越来越近！

　　号角声越来越凄厉！

　　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密集！

　　幽暗的隧道深处，两点幽绿的光芒率先亮起，如同漂浮的鬼火。

　　紧接着，两点、四点、八点…

　　越来越多的幽绿光芒次第亮起，连成两条冰冷的光带，如同幽冥列队的眼睛。

　　光带之下，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隧道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面巨大的、惨白色的招魂幡。

　　幡布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用浓稠如血的墨汁，写着两个巨大扭曲的篆字——

　　“肃静”！

　　“回避”！

　　招魂幡后方，是两排身穿破烂不堪、颜色早已褪尽、依稀能辨出是前朝兵勇号衣的身影。

　　它们的身躯僵硬笔直，皮肤是死寂的青黑色，紧紧包裹着骨头，如同蒙了一层灰的铁皮。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幽绿、冰冷的磷火。

　　它们一手持着锈迹斑斑、顶端挂着惨白灯笼的长矛，另一手则僵硬地握着一面同样布满铜绿的铜锣。

　　刚才那冰冷的金属撞击声，正是它们行走时，腰间悬挂的破旧腰刀撞击腿甲发出的。

　　而在这些“兵勇”队列中央，八道更加高大魁梧，穿着破烂铁甲，抬着一具巨大暗红色棺椁的身影，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

　　棺椁没有盖子，里面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盛满了浓稠的黑暗。

　　棺椁后方，跟着两排手持巨大破旧蒲扇，面无表情的“仆役”。

　　最后方，则是一顶由四个同样死寂的身影抬着的，破败褪色，垂挂着惨白流苏的八抬大轿。

　　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

　　整个队伍，无声无息，只有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鼓点、号角和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站台上回荡。

　　它们身上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和冰冷的死气，比尸王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那是一种千军万马踏过尸山血海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与煞气。

　　阴兵借道！

　　柳七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四个字。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呼吸都屏住了。

　　传说中，遇到阴兵借道，生人必须回避，否则必被勾魂索命。

　　这支死寂的队伍，无视了站台两侧挂满骸骨的枯树，无视了那些僵在半空的藤蔓，更无视了蜷缩在骨粉地上的两个渺小生人。

　　它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冰冷的洪流，沿着站台边缘那条通往未知的铁轨方向，沉默地向前行进。

　　幽绿的灯笼光芒在它们身上投下摇曳晃动的影子，如同地狱的游行。

　　就在那具暗红色棺椁经过柳七和陈渡藏身的骨粉地附近时——

　　异变再生！

　　昏迷中的陈渡，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那只被柳七身体遮挡的左眼，冰壳裂缝深处，那颗凝固的暗金色眼球，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细如发丝的光芒。

　　那颗暗金色的眼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黄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

　　光芒穿透冰壳裂缝，形成一道扭曲的，污浊的光柱。

　　光柱的指向，并非那支阴兵队伍，而是那具被八个高大身影抬着的，暗红色的巨大棺椁。

　　更确切地说，是棺椁内部那片浓稠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陈渡左眼深处的污浊暗金气息，与棺椁内那片沉寂的黑暗，仿佛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强烈的共鸣。

　　这股共鸣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呼唤。

　　柳七浑身汗毛倒竖。

　　她惊恐地看到，那具原本平稳行进的暗红色棺椁，在陈渡左眼光芒爆发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抬棺的八个高大身影步伐瞬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整个阴兵借道的肃杀死寂队列，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那冰冷如一的节奏，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

　　“吼——！！！”

　　队列后方，那顶破败的八抬大轿内，猛地传出一声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铁皮摩擦的咆哮。

　　充满了被惊扰的暴怒和冰冷的警告。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死亡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

　　瞬间笼罩了整个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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