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智谋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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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守拙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完那条线,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残留的灰。他没洗,也没看窗外的鸡叫第二遍,而是转身走到墙架前,取下新刀。刀未出鞘,他用拇指推了推刀镡,确认铜片固定牢靠。

  然后他把刀放回桌上,拉开木柜最底层抽屉。

  里面有一叠黄麻纸,边缘毛糙,是早年追踪时顺来的账册废页。他抽出一张,铺平,从包袱里取出炭笔和墨锭。砚台是冷的,他倒水,一圈圈磨,动作不急。墨色浓了,笔尖蘸满,他在纸中央画下一个粗点。

  这是大巴山主寨的位置。

  他凭记忆勾出山脊走向,三道斜线代表北岭断崖,一道弯弧是南渠河道。野柳村标在西侧谷口,用一个小方块表示旧猎屋。三个地点围成三角,主寨居中。

  他盯着这幅图,左手伸进怀里,掏出半块铜锁。

  金属贴在纸上,压住主寨那个点。他不动,就让铜锁停在那里,像一枚钉子落下。

  片刻后,他收回手,打开木匣,把铜锁放进去,合上盖子。

  匣子推到桌角。

  他开始写。

  “断崖谷——松林密,风大,夜间足音可掩。巡更间隔:四次换岗,末次最松。弱点:东侧无哨,因坡陡难攀。但若有人清障,可行。”

  他停下,回想刘撼山的习惯。那人不信外人,亲信轮值,每日换防时间固定。他曾靠这点摸进黑风帮外围据点。

  笔继续动。

  “野柳村岔道——藤蔓封路,高七尺。需利刃开道,耗时约半刻。附近有井台,可藏身。风险:夜间有狗吠,必经之地。若惊动,撤离路线仅一条,通老磨坊后巷。”

  他划掉“老磨坊”,改成“废弃柴房”。那是他三天前踩点时记下的,屋顶塌了一半,但墙根完整,能避视线。

  再往下写:

  “南渠老磨坊——车辙印深,每日辰时三辆运粮车进出。守卫两人押尾,穿黑靴,佩短棍。若伪装押货人,需同款衣帽。难点:声音难仿,脚步节奏不同。”

  他想起自己左肩微沉的步态,练过的人一眼就能识破。

  他翻过一页,重新起稿。

  这一张只画断崖谷。他加了三条虚线,代表可能的潜行路径。第一条沿溪而上,水声可掩呼吸,但石滑易跌;第二条穿松林腹地,枝叶遮顶,适合夜行,但需绕远;第三条最险,贴崖壁横移,下方是落石沟,一步踏空即死。

  他在第三条线上画了个叉。

  不是不能走,是他不能带姐姐走。

  他必须让她自己走出来。

  所以他需要她听见信号。

  他拿起铜锁,轻轻敲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停顿,再一下。

  小时候他们约定的声音——三短一长,是“我在”的意思。

  他试了三次,调整力度。太轻传不远,太重怕惊哨。

  他把节奏记在纸边:**叩三连,歇两息,再一击。**

  接着写下一步:若她有回应,如何确认?可用相同节奏回击。若无声,是否再试?最多三次,不可贪心。

  他写下:“试联三夜,每夜只一次。若无应,转备用策。”

  备用策是什么?

  他另起一行。

  “放火——烧粮仓西角。火势控在十步内,引守卫离岗。趁乱近墙,投石敲窗。石选圆润,不伤人。”

  但他立刻划掉。

  火光太显,刘撼山多疑,必查内鬼。一旦加强戒备,后续难行。

  他改写:

  “下药——混入饮水桶。选黄昏送水时动手,药效半炷香。目标:两名外哨。剂量:三分,不可多。”

  可药从哪来?他没带迷魂散,也不知守卫何时喝水。

  这条也搁置。

  他回到最初的想法:联络优先,行动在后。

  他需要一个标记物。

  能让姐姐认出是他来了的东西。

  铜锁只有一半,不能丢。

  衣服?他穿灰布短打,与寻常脚夫无异。

  刀?不能露。

  他忽然想到——银铃。

  姐姐从前戴过一串,走路会响。

  他没见那铃多年,不知是否还在她身上。

  但他可以造一个相似的。

  他包袱里有枚旧铜钱,磨薄了,穿绳晃动能发声。声音不如银清,但若敲击节奏对了,或许能唤起记忆。

  他取出铜钱,绑上细绳,在桌角轻碰。

  叮。

  声音短促。

  他试三下,再一下。

  叮、叮、叮、停、叮。

  像不像?

  他不知道。

  但他决定用。

  他在计划里加一句:“以铜钱代铃,叩节律三短一长,每日亥时三刻试联。”

  接下来是时机。

  他回忆郑玉寒提过的换防规律:北岭哨岗每逢朔望大调,明日初五,尚在旧班。

  今夜正是机会。

  他写下:“行动日:今夜。准备:匕首藏袖,飞镖三枚系腰带,短刀留墙架。不带主刀入阵。”

  他划去“入阵”二字,改成“近墙”。

  不能有战意,只能有接引之意。

  他再画一张小图:北墙外墙,高丈二,顶部无刺,因刘撼山自负无人敢近。墙根有排水口,铁栅宽三寸,可伸手入内。

  他标注:“投物点。可塞纸条,或递小物。若她尚清醒,见字应知。”

  纸条写什么?

  不能写“我是弟弟”,她可能不信。

  不能写“跟我走”,她不敢。

  得写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他闭眼,想小时候的话。

  母亲做饭时,总说:“锅开了,守拙去掀盖。”

  姐姐就会笑:“别烫着。”

  还有——雨天共伞,她说:“你矮,往前站。”

  他睁开眼,写下一字:“伞。”

  单字,无头无尾。

  若她看见,若她还记得那天的蓝布裙和滴水的伞骨,她就会懂。

  他把纸条内容定为“伞”,折成小方块,夹进炭笔盒。

  最后是撤退方案。

  他列出三条路:

  1. 原路返回,最快,但若被追,无掩体;

  2. 沿溪下行,水迹乱踪,但湿滑难控;

  3. 钻松林深处,绕至野柳村接应点,路程最长,最安全。

  他圈定第三条。

  并在旁边写:“若她能走,扶行。若不能,背负。若昏迷,弃计划,退。”

  他盯着这句看了很久。

  然后加了四个字:“不死不弃。”

  他收笔,吹干墨迹,将最优方案誊清到另一张纸上。字迹工整,无涂改。折成窄条,塞进贴身内袋。

  外层纸撕碎,投入灶膛,点火。

  火苗卷起,纸片变黑脱落。

  他坐在桌前,双手摊开,掌心朝上。

  手指有墨痕,虎口有茧,左腕刺青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他不动,等心跳慢下来。

  阳光移到地图上,照着北墙那个点。

  他起身,把炭笔放进盒里,合上。

  盒面刻着一道划痕,是昨天磨刀时蹭的。

  他没擦。

  坐回椅子,他从腰带取下飞镖,一枚枚检查镖尾羽毛是否齐整。确认后,插回原位。

  匕首拔出半寸,看刃口无锈,推回。

  做完这些,他低头看桌。

  地图还在。

  他拿起它,对折,再对折,塞进袖袋。

  袖口放下,遮住。

  他坐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窗外日头升高,照在屋檐一角。

  屋内静得能听见炭笔盒里那枚铜钱,因地面震动,轻微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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