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诺言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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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守拙的手还搭在妹妹手上。

  她睡着了,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低头看她脸。

  眼角有细小的裂痕,嘴唇干得起皮。

  手指还抓着那半块铜锁,指节发白。

  他没动。

  怕惊醒她。

  风从竹梢上刮过,带下几片叶子。

  一片落在她肩头,他伸手拂去。

  天已经全黑了。

  星星亮了一大片。

  他抬头看了很久。

  南斗六星排成一列,和小时候一样。

  她忽然咳嗽了一声。

  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他立刻低头:“醒了?”

  她睁开眼,眼神有点懵。

  看了看四周,又看向他。

  “还在竹林?”

  “嗯。”

  “我没做梦吧?”

  “不是梦。”

  她慢慢坐直身子。

  动作很慢,像是骨头生锈了。

  他扶了她一把。

  手刚碰到她胳膊,她就缩了一下。

  他停住。

  等她点头才继续。

  她靠在青石上,喘了两口气。

  然后说:“我想晒太阳。”

  “明天就有。”

  “不是明天。”

  “是每天都想。”

  “坐在院子里,背对着墙,让阳光照满全身。”

  “可以。”

  “我还想把蝴蝶绣完。”

  “那只断翅的。”

  “我用了十年时间,只绣出一半。”

  “线不够,布也不够。”

  “但我记得样子。”

  他从怀里拿出布片。

  递给她。

  她接过,手指摩挲着针脚。

  那些线歪歪扭扭,有的地方扎穿了底布。

  “你看,这里本来要绣翅膀。”

  “可后来手抖,绣成了裂痕。”

  “我就让它那样了。”

  “像真的受伤了一样。”

  “现在能补好了。”

  “你能陪我去买布吗?”

  “我去哪,你去哪。”

  “你说过的。”

  她嘴角动了一下。

  像是笑了。

  她把布片叠好,放进怀里。

  然后看着他。

  “哥,以后我们做什么?”

  他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过去十年,他只做一件事——找人、追凶、杀人。

  现在仇人倒了,路却没了。

  他望着远处山影。

  那里曾经是他必须踏平的地方。

  现在他不想去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答,就说:“我不想再躲了。”

  “不想半夜听见脚步声就发抖。”

  “不想吃饭时有人站在背后盯着。”

  “我想自己煮饭,洗衣服,坐在门口纳鞋底。”

  “谁也不怕。”

  “这些都能有。”

  “你会做饭吗?”

  “不会。”

  “但我可以学。”

  “娘教过你,你也教我。”

  她点点头。

  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手不好使了。”

  “拿针会抖。”

  “剪刀也握不紧。”

  “可我还是想试。”

  “我帮你磨针。”

  “把线染成你喜欢的颜色。”

  “你要绣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她抬头看他。

  眼睛里有一点光。

  “你不恨了吗?”

  “恨过了。”

  “也打过了。”

  “他跪在地上,我也没杀他。”

  “不是饶他。”

  “是我不能再变成那种人。”

  “那你现在是谁?”

  他想了想。

  “是你哥哥。”

  她伸手碰他手腕上的刺青。

  “‘守’字还在。”

  “一直在。”

  “你还守什么?”

  “守你。”

  她低下头。

  手指绕着衣角。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走不出来了。”

  “脑子里还是那个屋子。”

  “铁链响,门关上。”

  “他说我该死。”

  “说没人会来救我。”

  “说我活着也是废物。”

  “你是清漪。”

  “你活着,就是对的。”

  “可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我不需要你像以前那样。”

  “我只需要你在。”

  她吸了口气。

  鼻子有点堵。

  “我想换个名字。”

  “不用杜清漪了。”

  “用个新的。”

  “重新开始。”

  “你想叫什么?”

  “还没想好。”

  “但我不想带着过去活。”

  “那就换。”

  “名字换了,日子也就新了。”

  她靠回青石。

  闭上眼。

  “我想睡在有窗的屋子里。”

  “早上能看见光进来。”

  “晚上能听见虫叫。”

  “不用锁门。”

  “也不用藏东西。”

  “会有那样的屋子。”

  “你能一直陪着吗?”

  “我说过了。”

  “刀在人在。”

  “你在,我就在。”

  她睁开眼。

  看着他。

  “我不是让你当保镖。”

  “我是想……我们一起过日子。”

  “你不是为报仇活着了。”

  “我也不是为了等你活着了。”

  “我们都该为自己活一次。”

  他点头。

  “我知道了。”

  她伸出手。

  掌心向上。

  他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十指扣住。

  她的手很凉。

  他用力握了。

  “明天我们离开这里吗?”

  “还不行。”

  “你还没恢复。”

  “路上太累。”

  “那再坐一会儿。”

  “好。”

  她没松手。

  他也坐着不动。

  风吹过来,竹叶沙沙响。

  一片叶子打在他肩上,滑到地上。

  他没拂。

  她忽然说:“哥。”

  “嗯。”

  “你有没有害怕过?”

  “有。”

  “怕什么?”

  “怕找不到你。”

  “怕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怕你恨我,怪我来得太晚。”

  “我不恨。”

  “我只恨自己撑不住。”

  “你撑住了。”

  “你比我更硬。”

  她摇头:“不是硬。”

  “是信。”

  “我一直信你会来。”

  “哪怕他们打我,灌药,关黑屋。”

  “我嘴里不说,心里一直念你的名字。”

  “所以你没丢那块铜锁?”

  “缝在衣服里层。”

  “洗澡也不敢拆。”

  “怕一拿出来,就会被收走。”

  “现在不用怕了。”

  “可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待太久。”

  “刚才睡着,梦见他又来了。”

  “拿着刀,站在我床前。”

  “我喊你,你没应。”

  “我就醒了。”

  “我在这。”

  “你别走远。”

  “我不走。”

  她把手抽出来,抱住他的手臂。

  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让我靠一会。”

  “你靠。”

  她呼吸慢慢稳下来。

  手还是抓着他袖子。

  他没动。

  任她靠着。

  夜更深了。

  温度降了下来。

  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然后重新坐下。

  她没醒。

  睡得很浅。

  他低头看她脸。

  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还在防备什么。

  他用手背试了试风向。

  今晚会冷。

  他决定不走了。

  至少今夜不走。

  她忽然动了一下。

  嘴里发出一声低哼。

  他立刻低头:“做噩梦了?”

  她睁开眼。

  眼神空了一下,然后聚焦。

  “是你。”

  “你真的在。”

  “我在。”

  她抬手摸他脸。

  指尖冰凉。

  “你老了。”

  “三十多了。”

  “我也是。”

  “头发白了几根。”

  “你看见了吗?”

  他拨开她额前碎发。

  几缕银丝混在黑发里。

  “看见了。”

  “难看吗?”

  “不难看。”

  “你什么样都好。”

  她笑了。

  很小,但真实。

  她松开他的袖子,坐直身子。

  然后说:“我想活下去。”

  “你想就好。”

  “不是苟活。”

  “是好好活。”

  “种菜,养鸡,晒被子。”

  “冬天烤火,夏天乘凉。”

  “你要是闲了,就练刀。”

  “我给你做饭。”

  “下雨天,我们一起补衣服。”

  “我都听你的。”

  “你别总顺着我。”

  “你也该有自己的事做。”

  “我现在的事,就是陪你。”

  她摇头:“你得有自己的日子。”

  “不只是围着我转。”

  “你可以帮别人。”

  “像你救我一样。”

  “去护该护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

  “师父说过一句话。”

  “刀是守护的底气。”

  “不是杀人的理由。”

  “我一直不懂。”

  “现在懂了。”

  “那你以后用刀,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别人经历我们经历的事。”

  “那你就是侠。”

  他没笑。

  只是点头。

  她靠回他肩上。

  这次更放松了些。

  “哥。”

  “嗯。”

  “我们回家吧。”

  “不是那个烧掉的村子。”

  “是我们能重新安家的地方。”

  “你选一个镇,我跟你去。”

  “我们一起盖房子。”

  “门前种棵梅树。”

  “你说过娘喜欢梅干菜饼。”

  “我们就用那口老灶台。”

  “好。”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她闭上眼。

  呼吸渐渐平稳。

  他坐着不动。

  一只手护在她身后。

  她的手滑下来,搭在他腿上。

  指甲裂了,边缘粗糙。

  他用拇指压住一道伤痕。

  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鸟叫。

  一只麻雀跳上对面的竹枝。

  他抬头看了一眼。

  又低头看她。

  她睡着了。

  眉头不再皱着。

  他左手轻轻覆在她手上。

  暖着。

  天边泛起一点灰白。

  太阳快出来了。

  他没起身。

  她还没醒。

  他就这样坐着。

  守着。

  她忽然睁开了眼。

  声音很轻:“有人来了。”

  他立刻坐直。

  身体前倾,左手按住刀柄,目光盯在竹林小径尽头。

  风停了。

  叶子不再晃。

  他没回头。

  知道她还在原地坐着。

  只要她不动,他就不动。

  脚步声出现。

  不急,不重,踩在碎叶上发出细微脆响。

  他看清了那人轮廓。

  灰色短打,肩线平直,腰背挺如杆。

  郑玉寒走了出来。

  双手空着,没佩剑。

  他在三丈外停下,微微低头:“是我。”

  杜守拙肩头松了一寸。

  没放手刀柄。

  他侧头看了妹妹一眼。

  她看着来人,神情平静。

  他这才缓缓起身。

  向前两步,停住。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郑玉寒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素纸,无印,细绳捆着。

  他伸手递出。

  杜守拙盯着那封信。

  没有立刻接。

  郑玉寒没收回手。

  声音低:“我走了很远,就为亲手交给你。”

  杜守拙伸手。

  指尖碰到纸面,有些粗糙。

  他接过,捏在手里。

  郑玉寒后退半步。

  抱拳:“我不打扰你们了。”

  顿了顿,“若你不愿再孤身一人走江湖,我还在。”

  他转身。

  脚刚抬起。

  杜守拙开口:“站住。”

  郑玉寒停下。

  背影未动。

  杜守拙握紧信。

  声音不高,但清楚:“有你这个朋友,未来的路我不怕。”

  郑玉寒肩头微震。

  他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然后继续走。

  脚步声渐远。

  穿过竹林小径,消失在弯道。

  杜守拙站着没动。

  信在左手里攥着。

  右手慢慢放回刀柄。

  他低头看信。

  绳结打得结实,没拆。

  他转身走回青石。

  坐下。

  右手覆在妹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阳光斜照。

  风又起。

  竹叶轻轻摇。

  他望着郑玉寒离去的方向。

  眼神沉静。

  嘴角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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