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只愿得一人心

　　“这里是……？”

　　罗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那是一条走廊。

　　很普通的住宅走廊，米白色的墙壁，木质的地板，墙上挂着几幅照片。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不真实的氛围中，就像是透过毛玻璃看世界，所有的边缘都有些模糊。

　　罗岚立刻意识到了。这不是现实世界，而是莱茵的内心深处，她的记忆构筑而成的空间。

　　走廊尽头传来声音。

　　“莱茵，补习班结束了吗？”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温柔而关切。

　　罗岚向声音的方向走去，穿过走廊，来到了一个客厅。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女孩。

　　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温柔的面容，浅色的卷发。她正蹲下来，担心地看着面前那个瘦小的女孩，那孩子有着和女人相似的浅色卷发，脸色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

　　“姐姐有点不舒服……”女人轻声说，“莱茵能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吗？”

　　另一个女孩站在稍远的地方，那是年幼的莱茵。她比姐姐高一些，长相更像父亲，表情认真而紧张。

　　“嗯，我没关系的。”小莱茵的声音微微发抖，“您陪着姐姐吧。”

　　母亲只是说了句“谢谢莱茵，路上小心”就转身照顾姐姐去了。

　　没有确认路线，没有多问一句，甚至没有察觉到女儿声音里的恐惧。

　　小莱茵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罗岚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但手穿过了她的身体——这只是记忆的投影。

　　场景突然转换。

　　这次是一个厨房。

　　稍微长大了一些的莱茵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回来了！考试成绩发下来了哦！”

　　她展示出那张纸，年级第一，126人中的第一名。她的脸上满是期待和骄傲。

　　母亲和姐姐都在那里。

　　母亲刚刚表扬完拿到年级第五的姐姐，看到莱茵的成绩单，夸张地举起手，把两个女儿一起抱住。

　　“两个女儿都这么聪明，妈妈真高兴。你们两个都很努力呢。”

　　罗岚看到莱茵眼中闪过的失落。

　　“两个都”。

　　不是“莱茵真厉害”，而是“两个都”。

　　然后，年幼的莱茵说了那句话：“姐姐就算在一年级的时候也没拿过第一吧？是不是我更厉害一点？”

　　那只是孩子气的、渴望被认可的请求。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成绩单被撕破。

　　“你身体健康，再怎么努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女孩的努力被一句“理所当然”否定了。

　　“不管取得多好的成绩，像你这样不懂得体谅别人心情的孩子，是成不了大器的！”

　　母亲的话语如同利刃。

　　罗岚看到小莱茵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她低着头，肩膀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被扼住一样痛苦，明明想说的话有很多，却只能承受着母亲的指责。

　　罗岚认为莱茵妈妈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矫正过度，导致完全忽略了莱茵的感受。

　　姐姐试图帮她说话，但那只是让场面平息，什么都没有解决。

　　小莱茵抬起头的瞬间，罗岚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记忆像走马灯般快速闪过。

　　罗岚看到了无数个瞬间——

　　母亲开车时，副驾驶坐的永远是姐姐。

　　去餐厅吃饭时，坐在母亲旁边的永远是姐姐。

　　父亲带回的礼物，都是姐姐喜欢的东西。

　　莱茵晚归时，母亲从不主动联系；但姐姐只要稍微晚一点，母亲就会担心得坐立不安。

　　姐姐的生日有提前预订的精美蛋糕，莱茵的生日只有车站面包店买的普通蛋糕。

　　那些细小的、微不足道的差别，日积月累，逐渐侵蚀着一个女孩的心。

　　然后是大学时代。

　　罗岚看到莱茵独自一人坐在教室角落，周围是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但莱茵听到的不是他们的表面话语：

　　“莱茵同学真可靠呢。”

　　『一点都不可爱，是看不起我们吧。』

　　“能教教我吗？”

　　『这家伙有利用价值，先用着吧。』

　　“莱茵你是个美人呢。”

　　『反正也就是被男人玩玩而已吧。』

　　每一句表面友好的话语下，在莱茵听来都藏着恶毒的真心。莱茵的耳朵里充斥着这些声音，无穷无尽，如同毒蛇在耳边低语。

　　“呐，大家一起出去吃午饭吧。”

　　『大家，可不包括你。没被邀请还总是跟着来，真恶心。』

　　“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莱茵的错。”

　　『别以为道个歉就能被原谅。』

　　“被你这样一道歉，反而显得我们像是坏人了。”

　　『卑屈又迟钝，碍眼。』

　　“你啊，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吧。”

　　『你这种人，什么都不想地被利用就行了。』

　　“够了，算了，别管她了。没法跟这种不管什么事都怀疑、往坏处想的人待在一起。说起来，你虽然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但那也是坏话哦。”

　　『已经厌倦了应付你。』

　　“你就一直一个人待着好了。“

　　『你就一直一个人待着好了。』

　　她捂住耳朵，蜷缩在墙角，痛苦地颤抖着。

　　那些罗岚的心脏猛地收紧，那不是幻听，不是妄想，那是她的能力。

　　她能听到人心中的恶意。

　　对于一个本就缺爱、渴望被认可的女孩来说，这种能力是最残酷的诅咒。

　　罗岚坐到莱茵身旁，细细听着莱茵微小的自言自语。

　　“有丈夫就好了……对，丈夫的话，一定不会背叛我，会毫无理由地爱着我，向爸爸爱着妈妈那样，包容理解我，我……”泪水应声落下，“我好想……被爱。”

　　场景再次转换。

　　这次是之前莱茵被秋璃攻击失去意识的莱茵

　　她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

　　（就要死了吗……）

　　（我还……还没有和罗岚先生……）

　　（那个能真正爱我的人……）

　　（那个只属于我的……家人……）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

　　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莱茵小姐！”

　　他跪在莱茵身边，看到她手臂上的黑色污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莱茵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黑色的物质已经蔓延到肩膀，正在向心脏前进。

　　她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体温在下降。

　　视野在变暗。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罗岚在哭。

　　这个一直冷静、坚强、可靠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眼泪滑落脸颊。

　　“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

　　他的声音在颤抖。

　　“莱茵小姐……”罗岚突然握紧她的手，“我……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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