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潜行（5）

　　他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并非茫然，而是立刻清晰地感知到怀中那温热的、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肩颈处被泪水浸湿的凉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地，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双臂，紧紧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恐慌，回抱住了蝴蝶忍。

　　那力道，像是要将她彻底嵌入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再也不用分离。

　　他感觉到了。

　　左边额头上，那道属于茉莉的、象征着永恒孤寂与惩罚的陈旧疤痕，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裂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落。

　　他没有去擦拭，甚至没有在意。

　　此刻，他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怀中这个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打破原则、说要陪他一起沉沦的女子身上。

　　那流血不止的额疤，与此刻紧紧相拥的温暖，形成了最残酷又最温柔的对比。

　　仿佛过往的惩罚与此刻的救赎，同时降临在他身上。

　　蝴蝶忍感觉到他额头的湿润，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温热的液体，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你又流血了。”

　　他摇了摇头，脸颊蹭过她的发丝，声音低沉却平稳：“没关系。”

　　蝴蝶忍在他怀里微微仰头，紫眸透过朦胧的水光，认真地看着他：“我刚才说的，听进去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用一个极其郑重的字回应：

　　“一定。”

　　这个承诺，重如泰山。他听进去了，关于陪伴，关于在那个痛苦的世界里，留一个选择。

　　蝴蝶忍这才破涕为笑，抬手，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和额角滑落的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带着鼻音，却又无比坚定地宣告。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迅速抬手重新戴好了那副滑稽的向日葵面具，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透过面具，传来他闷闷的、带着点嫌弃的声音：

　　“呃……那还是算了，你太变态了……”

　　蝴蝶忍：“……？”

　　她刚刚酝酿起来的、混合着心痛、深情和决绝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他这句话打得七零八落。

　　她又忍不住开始优雅地毒舌起来，紫眸眯起，语气甜得发腻，字字带刺：

　　“啊啦？这就受不了了？刚才不知道是谁抱着我不肯松手，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呢~”

　　“看来某些人不仅眼神不好，连承受真情实意的能力都没有呢~”

　　“也是呢，毕竟是个连自己心意都要靠昏迷才能说清楚的别扭家伙~”

　　“比起我的‘变态’，某些人这种口是心非、动不动就晕倒逃避的习性，才更值得研究吧？”

　　“要不要我帮你写个病历？病名就叫‘重度情感表达障碍伴随间歇性昏厥’如何？”

　　她真是被气得不轻，好不容易敞开心扉说了那么多，结果这家伙转头就来一句“你太变态了”？

　　面具下传来他无语的声音：“那本来就是啊，你自己多变态不知道啊？还讨厌动物掉毛。”

　　蝴蝶忍一听，好啊，还敢提这茬？还说她变态？行，那我就恶心死你！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输出更“恶毒”的语言攻击，把他那些黑历史再翻出来鞭尸一遍——

　　然而，就在她嘴唇刚张开的瞬间，他却突然伸手，再次摘下了脸上的向日葵面具。

　　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精准地堵住了她那张正准备吐出刻薄话语的嘴。

　　一个短暂却不容错辨的亲吻。

　　一触即分。

　　他重新直起身，看着她彻底愣住、脸颊瞬间爆红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将面具戴了回去，透过面具，传来他带着一丝得逞笑意的、平静的声音：

　　“不过，无伤大雅吧。”

　　蝴蝶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搞得猝不及防，脸颊绯红，心里那点因为他吐槽“变态”而升起的小火苗非但没熄灭，反而混合着羞恼烧得更旺了。

　　她正准备转过身，用后脑勺表达自己的“绝不轻易原谅”，再想几句更“恶毒”的话回敬——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的情景，动作顿时僵住。

　　只见一个穿着旅店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孩，正端着一个果盘站在门口，显然是准备送来的。

　　但此刻，她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

　　“我看到了什么？！”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那侍女接触到蝴蝶忍的目光，猛地回过神，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手忙脚乱地鞠躬道歉，声音都变了调：

　　“对、对不起……！两位先生……！我、我不知道……你们在……那个……！我、我现在就走！打扰了！”

　　说完，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端着果盘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

　　短暂的寂静后，蝴蝶忍看着侍女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和他接吻被撞见的场景。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那点羞恼瞬间被这滑稽的插曲冲散了大半。

　　她转过身，紫眸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故意用甜腻的语调对总领说道：

　　“啊拉，真被认为了呢~”

　　她拖长了尾音。

　　“两个‘男人’在谈恋爱哦~看来我们的伪装很成功嘛？”

　　他似乎也被这意外的状况搞得无语凝噎，沉默了好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还说你不变态……”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撞见“男男接吻”，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甚至有点得意？

　　蝴蝶忍看着他那副吃瘪又无奈的样子，心里那点气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又带着点炫耀：

　　“唉，我思想很开放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哦~”她眨了眨眼，“反正，‘家族混乱’嘛，理解万岁~”

　　总领：“……”

　　他决定暂时放弃和她在“变态”与否这个问题上进行无意义的争论。

　　跟一个能把“男男接吻”被撞见当成伪装成功标志的人，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

　　他默默地转过身，继续看向窗外。

　　……

　　……

　　……

　　宇髄天元风尘仆仆地赶回旅店，众人立刻被召集到那间临时的会议室。

　　天元简要汇报了情况，将炭治郎、善逸、伊之助分别送入荻本屋、时任屋和京极屋的过程还算顺利，暂时没有引起怀疑。

　　接下来，就等炭治郎他们利用鎹鸦或隐部队的渠道传递内部消息了。

　　他点了点头，对这个开局表示满意，随即吩咐道：“大家先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有情况会立刻通知。”

　　众人领命，正准备各自散去，回到房间继续适应角色或抓紧时间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喧闹的锣鼓声、丝竹声，夹杂着人群的欢呼和叫好声，如同潮水般从楼下涌了上来，穿透了木质的地板和墙壁，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声音之大，简直像是在他们耳边直接敲打演奏。

　　总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忍了又忍，额角似乎有青筋在跳动。

　　终于，他猛地转过身，透过面具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这他妈是三层啊！外面怎么这么吵？！”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

　　“虽然我知道木质的房屋隔音不好，但是这他妈也太吵了吧！忍不了了！说什么我都得去找人理论理论！”

　　说着，他竟真的抬脚就要往门外冲，一副要去跟楼下那些制造噪音的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一旁的锖兔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总领，下面吵，是因为正在举行花魁游街其中的一个活动。”

　　他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灯火和攒动的人头。

　　“听说今天晚上，为了吸引顾客，游郭里几家大的风俗店都会派出自己最拿手的表演团体，到附近这些旅店和酒肆里来进行宣传造势，算是……一种拉客的手段吧。所以才会这么热闹。”

　　总领准备冲出去的脚步顿住了，面具歪了歪，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肩膀垮了下来，用一种混合着无语和认命的语气说道：

　　“……好吧好吧。”

　　他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什么烦人的苍蝇。

　　“来都来了……”他嘀咕了一句，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就……出去看看吧。”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对游郭的热闹活动表现出兴趣，才是符合人设的行为。一直躲在房间里，反而显得可疑。

　　于是，在这位刚刚还暴躁得想找人理论的总领大人的带领下，这一群戴着各式面具、气质迥异的“富家子弟”及其“随从”们，怀着各异的心情，走出了暂时栖身的旅店房间，融入了楼下那片喧嚣浮华的人潮之中。

　　只是不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看热闹”，又会给他们即将展开的任务，带来怎样的变数。

　　给蝴蝶忍一个戴着滑稽向日葵面具的、写满了“我不想说话”的背影。

　　蝴蝶忍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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