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古图所指

　　桑婆的提议，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表象。

　　第二条路——找到所有罗刹鼎，断绝“圣主”降临之基。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宏大而渺茫的愿景，而非切实可行的计划。但李莲花和笛飞声的回应，却没有任何迟疑。

　　桑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又混杂着忧虑的复杂神情。她缓缓起身，走到竹楼一侧供奉着祖神像和诸多奇特法器的龛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龛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由兽皮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那兽皮不知经过多少岁月，颜色暗沉，边缘磨损，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草药、尘土与时光的陈旧气味。

　　桑婆将其置于竹桌之上，一层层慎重地揭开。

　　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绘制在某种不知名皮质上的古老地图。皮质比李莲花怀中的残片更加坚韧厚实，上面的线条以暗褐近黑的颜料勾勒，笔触古拙，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整体轮廓尚可辨认。

　　这张古图描绘的范围似乎极广，山川河流的走向与现今颇有差异，更像是一幅古老年代的天下舆图。而在地图的数个方位，分别标注着几个醒目的、与罗刹鼎造型一般无二的图案！其中一个，赫然位于南疆深处，位置与黑蛊寨所在的毒龙涧大致吻合！

　　除此之外，另有两处鼎形标记，一处位于西北方茫茫戈壁与雪山交界之处，旁边标注着两个模糊的古体字，依稀可辨为“玉门”；另一处，则位于东南沿海之地，标记旁绘有浪涛与礁石图案。

　　“此乃我白苗寨代代相传的‘祖源图’，”桑婆的声音带着敬畏，枯瘦的手指轻抚过地图上那些模糊的线条与标记，“相传记载了先祖迁徙之路径，以及一些……上古遗留的秘地与禁忌。这几个鼎形标记，在口耳相传的训诫中，被称之为‘镇厄之墟’或‘祸源之始’。黑蛊寨所获之鼎，应在此处。”她指向南疆的那个标记。

　　“另外两处，老身亦不知其具体所在，只知绝非善地。玉门关外，自古多诡谲传说，有‘阴阳交界，死者之国’的秘闻。而东南海隅，风涛险恶，更有‘蜃楼鬼市，噬魂之渊’的记载。”桑婆看向李莲花与笛飞声，眼神凝重，“若其他罗刹鼎当真存于这两处，其凶险诡异，恐怕更甚黑蛊寨。”

　　李莲花的目光久久流连在这张古图上。他怀中的残片所指向的“魂崖”，并未在此图上明确标注，或许“魂崖”本身并非地名，而是对某一类特殊地点的统称？抑或是这张古图也未能尽载所有？

　　线索看似多了，却更显扑朔迷离。西北大漠，东南沧海，皆是地广人稀、环境极端险恶之地，寻找一尊可能被刻意隐藏的邪鼎，无异于大海捞针。

　　“关于其他‘圣婴’备选，寨中可还有线索？”李莲花问。

　　桑婆摇头：“黑蛊寨行事隐秘，尤其此事关乎其核心图谋，更是守口如瓶。不过……”她沉吟道，“培育‘圣婴’需以特殊秘药异香常年浸润，所需药材繁多，其中不乏南疆特有、甚至濒临绝迹的珍稀蛊草。或许可从药材流通的异常追查，但此路漫长，且极易打草惊蛇。”

　　李莲花微微颔首，这确实是一条线索，但非一朝一夕之功。

　　一直沉默的笛飞声忽然开口，声音冷冽：“鼎，找。人，杀。”

　　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他的目标始终明确：清除威胁，无论那是鼎还是人。

　　李莲花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眉心，碧茶虽解，但元气大伤，此刻思虑过甚，便觉头晕目眩。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阿沅正抱着一小捆刚摘的、带着露水的野花跑回来，小脸上洋溢着简单的快乐。

　　或许，他们需要换个思路。

　　“桑婆，”李莲花缓缓道，“当务之急，是确保阿沅的安全，并设法清除或隔绝她身上残留的异香标记。寻找其他鼎炉和备选之事，需从长计议。不知寨中可有暂时屏蔽或混淆此种气息的法子？”

　　桑婆点头：“老身可配制一种‘敛息香囊’，以几种特殊药草和矿物粉末制成，能干扰大部分追踪蛊虫和秘法的感应，但非长久之计，且对某些极高明的追踪术未必完全有效。”

　　“有劳。”李莲花道谢。

　　这时，阿沅抱着野花蹬蹬蹬跑了进来，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随之弥漫。她跑到李莲花榻边，将还带着晶莹露珠的野花举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李叔叔，好看吗？给你放在这里，闻着香香的，病就好得快！”

　　那是一束不起眼的、淡紫色的小野花，在南疆山野间随处可见，却生机勃勃。

　　李莲花心头一软，接过花束，深深吸了一口那淡雅的香气，微笑道：“嗯，很香，阿沅真贴心。”

　　阿沅开心地笑了，随即又有些扭捏地低下头，小手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李叔叔，阿飞叔叔，乌素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呀？”

　　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了大人们凝重的气氛，也或许是对这个依旧弥漫着不安的寨子感到本能的不适。

　　李莲花与笛飞声对视一眼。白苗寨并非久留之地，黑蛊寨虽受重创，但报复随时可能到来，且此地人多眼杂，不利于隐藏。

　　“等李叔叔再好一点，我们就走。”李莲花柔声道，“阿沅想去哪里？”

　　阿沅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小声说：“阿沅想回我们以前住的小院子……方叔说，他在院子里给我种了牵牛花，不知道开了没有……”提到方叔，孩子的眼圈又微微红了。

　　李莲花心中微酸，轻轻揽过阿沅，抚摸着她的头发：“好，等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去看牵牛花。”

　　他抬头看向笛飞声和乌素：“我们需要一个安全、僻静的地方，让我恢复一些，也让阿沅能暂时安顿。”

　　笛飞声目光落在那张古图上，尤其是西北“玉门”标记之处，随即移开，淡淡道：“西北。”

　　李莲花微怔。西北？大漠戈壁，环境恶劣，为何选择那里？

　　笛飞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补充了一句：“人少。清净。”

　　理由简单粗暴，却意外地契合需求。人迹罕至之处，确实更利于隐匿行踪，避开追踪。且西北地域广袤，黑蛊寨的势力想必难以延伸。

　　桑婆沉吟道：“西北虽荒凉，却也有绿洲城镇。我寨中有族人曾往来行商，知晓几处可靠的落脚点。老身可修书一封，或许能得些照应。”

　　这倒是个意外的助力。

　　“既如此，”李莲花下了决定，“待‘敛息香囊’制好，我便再调息一两日，然后……我们向西北出发。”

　　先寻一处安全之地，恢复元气，再从长计议那遍布天下的“镇厄之墟”与“圣婴”之谜。

　　阿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能和叔叔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她靠在李莲花身边，摆弄着那束野花，忽然小声哼起了一支不成调的、带着南疆风味的童谣，声音稚嫩清脆，如同山涧清泉，悄然流淌在凝重的空气中，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前路漫漫，风沙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有了一个方向，和一份需要共同守护的微小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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