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来电

　　导管室的门成为一道界限，门内是争分夺秒与死神博弈的战场，门外是暂时凝滞的、充满疑虑的空间。

　　林夕站在原地，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抢救时触碰到的、患者冰凉的皮肤触感，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却是沈延清看到手机屏幕时，那一瞬间眼神的骤变和指节的僵硬。那个来电者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刺，扎在她的思维里，不剧烈，却持续地带来不适。她试图将注意力放回工作，处理完手头的几个留观病人，书写病历，但效率明显低于往常。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如同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

　　时间在急诊部特有的、间歇性的忙碌与等待中流逝。当导管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将近一小时后。患者被顺利推U（冠心病监护病房），沈延清跟在后面走了出来。他摘下了手术帽，额发有些潮湿，眉宇间带着高强度专注后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郁的凝重。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医生办公室旁边的水槽，机械地、反复地清洗着手臂，水流声哗哗作响。

　　林夕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一杯温水和他的值班手机走了过去。他的私人手机，在他进入导管室前，被她看见塞进了白大褂内侧的口袋。“教授，喝点水吧。”她将水杯放在旁边的台面上。

　　沈延清关掉水龙头，用无菌巾慢慢擦着手，动作有些迟缓。他看了那杯水一眼，又看向林夕，眼神复杂，最终只是低声道：“谢谢。”他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患者情况稳定了？”林夕找着话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嗯，血管通了，后续看恢复。”沈延清的回答言简意赅，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办公室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林夕注意到，他白大褂内侧口袋那里，有一个方形的微小凸起——那是他的手机。那个带来不安的源头，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胸口最近的位置，沉默，却重若千钧。

　　“刚才……”林夕斟酌着开口，她知道自己可能越界了，但那种想要分担什么的冲动，压过了理智的警告。“好像有你的电话，响了一阵。”

　　沈延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夕，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判断她知道了多少。林夕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回望，带着纯粹的关切与疑问。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两秒。沈延清眼底的锐利慢慢收敛，化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甚至……有一丝近乎无奈的东西闪过。他低下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

　　“嗯。”他应了一声，再无下文。这几乎等于默认了那个电话的非同寻常。“是……麻烦事吗？”林夕忍不住追问，声音放得更轻。

　　沈延清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夕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识趣地离开时，他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语：“一个……以为不会再联系的人。”

　　这个答案太过模糊，却反而印证了林夕的猜测。不是医院公务，不是普通朋友。是旧识？是仇怨？还是与他那位身份复杂、过往成谜的父亲有关？

　　“他……或者说，ta，找你有什么事？”林夕的心脏微微提起。她知道自己正在踏入一个可能危险的区域，关于沈延清的禁区。

　　沈延清终于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夜的墨色正在被晨曦稀释，但城市的轮廓依然模糊不清，如同他此刻眼底的情绪。

　　“不是找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种自嘲或者说……认命。“是通知我。”“通知？”林夕蹙眉。

　　“通知我，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开的。”沈延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林夕从未听过的、近乎虚无的平静，“漩涡已经形成了，要么被卷进去，要么……被撕碎。”

　　他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林夕脸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清晰的、试图将她推开的疏离。“林医生，今晚谢谢你。天快亮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后面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他不再看她，将那杯一口未动的水放在台面上，转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与我无关……”林夕看着他消失在走廊转角，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真的能无关吗？

　　当她选择走进这家医院，当她成为他的下属，当她一次次被他吸引，试图去理解他那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时，有些牵连就已经注定。那个“来电者”，那个“通知”，那个“漩涡”……

　　林夕握紧了拳，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决心在心底滋生。她不会让他独自被卷进去。无论那是什么。晨曦微露，照亮了急诊部彻夜未熄的灯光，却似乎照不亮那正在汇聚的、更深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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