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九世镜中见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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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明蕙在谢珩怀里醒来。

  天还未亮,屋檐上浮着一丝微光。她喉咙干涩,嘴里泛着铁锈味,却没有咳嗽。

  她抬起左手,轻轻抚过手腕。

  那里戴着九枚金环。此刻,这些环正缓缓浮起,如同烧红的细线缠绕在皮肤上,灼热难当。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入金环中央。鲜血未散,金环骤然亮起,九道光芒直冲而上,在空中凝聚成一面铜镜的模样。镜面漆黑,仿佛有水波轻轻晃动。

  谢珩一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的断玉簪上。他沉默不语,只将簪尖抵住掌心,用力一划。金色的血渗出,顺着簪身缓缓流下。簪子微微震颤,断裂处浮现四个字:“此世为终”。

  他低声问:“你看到了吗?”

  薛明蕙凝视着镜中的画面。

  第一世,她立于烽火台边,手中握着半块干饼。远处马蹄声急,她转身欲逃,却未及几步,一支利箭自背后贯穿胸口。鲜血洒落沙地,风过即逝。

  第二世,她跪在宫门前,捧着一封求情信。太监接过,当众撕碎,纸屑飘入积雪。她长跪不起,直至夜深,最终冻毙于阶前。

  第三世,她是药童,日日煎药。那一日炉火过旺,她伸手拨炭,整只手掌陷入烈焰。无人施救,剧痛中她咬断舌头,满地是血,终究未能生还。

  第四世,她出嫁。新婚之夜,丈夫掀开盖头,见她面容,忽拔剪刀刺入她心口。他说:“你长得太像我娘杀过的那人。”

  第五世,她是个哑女,在码头扛包度日。暴雨倾盆之夜,船板断裂,她坠入江中。无人相救,她亦无法呼喊。

  第六世,她生于北狄,被选作祭品。祭台上刀未落下,她却在人群中看见了谢珩。他披银甲,佩长剑,却始终未动分毫。

  第七世,她是他的军医。战败那日,他疑她是敌方奸细,亲手斩下她的右手。她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乌鸦叼走那只断手。

  第八世,她是府中绣娘。他大婚当日,她将耗时一年绣就的嫁衣送入新房。深夜有人搜查,从嫁衣夹层翻出密信。她被拖走时,房内仍奏着喜乐。

  第九世,便是昨夜。

  她立于冷宫门前,谢珩执判官笔向她刺来。金光吞没视线,她未曾闪避。血涌而出的瞬间,她看见他眼中含泪。

  镜面轻晃,影像消散。

  薛明蕙放下手,金环缓缓沉回肌肤,唯余淡淡微光。她未擦嘴角血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

  谢珩仍握着玉簪,拇指一遍遍摩挲着断裂处。他望着她,静候她开口。

  她终于说话,声音沙哑:“这不是诅咒。”

  谢珩一顿。

  “是提醒。”她说,“每一世,我都是被他人所杀。这一世……我要自己活。”

  话音刚落,东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不是雷声。

  是爆炸。

  铜镜微微一震,镜面裂开,化作点点金光,飘散于空中。

  谢珩立即揽住她肩头,转身疾行。她脚步虚浮,但他并未停步。两人穿过回廊,绕过假山,直奔藏书阁而去。沿途空无一人。风中传来焦味,愈演愈浓。

  藏书阁已塌去半边。

  断木斜插地面,瓦砾堆冒着青烟。余火未熄,偶有噼啪之声。烧焦的纸片黏附柱上,随风轻颤。

  张炳文坐在一根焦黑的横梁之下。

  他怀抱着一本账本,封面几乎焚尽,仅剩一角写着“薛府”二字。内页皆成炭黑,卷曲焦脆,边缘尚有火星闪烁。

  他抬头,满脸烟灰,双眼却异常明亮。见二人走近,忽然笑了起来——不是讥讽,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得肩膀直抖。

  “薛家通敌的证据,永远别想找到了!”他高声喊道。

  薛明蕙停下脚步。

  她低头看向袖中。靛蓝荷包仍在,药粉未漏。她抬手,缓缓抹去唇边血痕。

  谢珩未看他,目光紧锁那本账册。那册子太小,不似能藏重大机密之物。他上前一步,将薛明蕙护在身后。

  张炳文仍在笑,左手忽然松开账本,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刀身小巧,泛着幽青寒光。他用刀尖挑起一页焦纸,纸灰簌簌而落。

  “你们查了三年,”他道,“找不到东西,是因为它从来不在账房。”

  他将刀尖对准小指,猛然一划。鲜血滴落纸上,焦黑的纸竟吸血显出几行淡红字迹。

  薛明蕙眯眼细看。

  那是前朝密语,专用于传递军情。她曾在谢珩书房见过。

  张炳文撕下那页纸,朝她扬了扬:“上面写着,薛崇之每月初五,都会向北狄送出三封信,其中夹带边关布防图。”

  谢珩右手已按在判官笔鞘上。

  张炳文却将纸团成一团,塞入口中,咀嚼两下,咽了下去。

  他拍拍手,重新抱紧账本:“现在,只有我知道。”

  薛明蕙不动声色。

  她望着他,忽而问道:“你为谁做事?”

  张炳文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我为命做事。”

  谢珩开口:“你早知我们会来。”

  张炳文点头:“昨夜你们从冷宫出来,我便烧了第一本。”

  “第二本呢?”

  “在火里。”他指向身后废墟,“共七本。六本已焚,最后一本,留着给你们看。”

  他翻开账本最底层,里面并无纸张,唯有一枚铜铃。铃上有草药纹路,与薛明蕙曾在鬼市车厢中发现的那一枚,如出一辙。

  薛明蕙瞳孔微缩。

  谢珩出手如电。

  判官笔弹出,三节连飞,直取咽喉、心口、手腕。张炳文不闪不避,反将铜铃高举。

  笔尖距其脖颈仅半寸之际,谢珩硬生生收势。锋刃擦过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张炳文不退不惧,只盯着薛明蕙:“你猜,这铃是谁给我的?”

  薛明蕙上前一步。

  袖中荷包微露,药香混着焦味钻入鼻端。她抬起左手,腕间金环隐隐发亮。

  张炳文注视那九道光芒,忽然敛去笑容。

  他慢慢将铜铃放入嘴中,合拢双唇,喉结一动,似要吞下。

  薛明蕙伸手。

  谢珩未阻拦。

  她指尖扣住他下巴,用力一抬。他被迫张口。她探手入内,勾住铃绳,猛然一拽。

  铜铃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张炳文咳了一声,吐出血沫,夹杂着碎牙。

  他望着地上的铜铃,神情骤变。不再癫狂,也不再笑,只是呆望,仿佛初次相见。

  薛明蕙俯身拾起铜铃。

  铃身尚温,内壁刻有一行小字:“癸未年,慈恩寺藏经阁。”

  那是五年前,她与谢珩初遇之地。

  谢珩伸手,握住她持铃的手腕。

  她未抽离。

  二人对视一眼。

  张炳文忽然抬头,指着她左腕:“你手上的光……不是莲纹。”

  薛明蕙低头。

  金环确实在动,并非固定图案,而是如活物般,顺着血脉缓缓游走。

  张炳文喘息道:“那是轮回印。每历一世,亮一道。九道俱亮,说明你已死过九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可你还活着。”

  薛明蕙紧紧攥住铜铃。

  铃舌轻撞内壁,发出极细微的“叮”声。

  谢珩拇指拂过她手腕。

  张炳文望着他们交叠的手,忽然又笑了。这次极轻,宛如风吹枯枝。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

  并非账本,而是一张白纸。纸上仅有一句话:

  “明蕙,若见此信,速离京城。”

  落款:谢珩。

  日期是五年前,灯会那晚。

  薛明蕙手指微颤。

  谢珩立刻扣住她手腕。

  张炳文将纸递来:“他写完便烧了。我是从灰烬中捡出的。”

  薛明蕙未接。

  她凝视那行字,那个名字,那个日期。

  谢珩松开她,自袖中取出断玉簪。

  他将簪子放入她掌心。

  簪身尚温,“此世为终”四字清晰可见。

  薛明蕙握紧。

  她将簪尖抵于掌心。

  鲜血滴落,落在纸上。

  墨字被血浸染,渐渐化作新的文字:

  “此世为始。”

  张炳文盯着那张纸,笑容凝固。

  他张了张嘴,终未出声。

  薛明蕙抬眼望他。

  她腕上九枚金环,同时亮起,光辉流转,照亮残垣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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