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四十九个学生

　　00:01。

　　高三教学楼的监控屏幕，准时变成一片雪花。

　　林见清放下看到一半的《犯罪心理学》，抬起头，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过于安静的黑眼睛静静注视着屏幕。父亲在里间休息，鼾声均匀，整个保安室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她的心跳声。

　　三秒。

　　屏幕重新清晰。红外模式下的教室，桌椅整齐，空无一人……除了，在靠窗的第四个位置上，多了一个低着头的女生身影。

　　她的身形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永恒地书写着什么。

　　林见清移动鼠标，熟练地拖动着进度条。

　　23:58，留堂学习的三名学生——学霸周屿，文艺委员李姗，体育委员赵猛，陆续收拾东西离开。

　　00:00，画面定格，空荡的教室在红外镜头下泛着幽绿的光。

　　00:01，雪花。

　　00:04，画面恢复，“她”已经在那里了。

　　林见清将画面暂停，截取当前帧，然后打开另一个软件，将截图导入。这是她自学的图像分析，简单，但有效。软件开始自动识别人形轮廓。

　　“一，二，三……”

　　她低声数着屏幕上被标记出的热源轮廓。除了桌椅等固定热源，活动体热源有四个。三个是刚刚离开的学生残留的、正在逐渐消散的热量轨迹，它们延伸向教室门口。

　　而第四个，也是最清晰、最稳定的一个，正稳稳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

　　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第四人。

　　她将这个月的监控存档，重命名为“0915-异常”，拖进了一个加了密、隐藏极深的文件夹里。文件夹里，类似的存档还有七个，追溯到八个月前。她父亲，老林，这个学校的保安队长，只是某次醉酒后含糊地提过一嘴，说教学楼有些东西，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别深究。

　　但林见清做不到。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

　　就像她脑海里那些关于“红色”和“坠落”的碎片记忆，总是毫无征兆地闪现，让她瞬间置身于冰冷的深渊，喘不过气。

　　她关掉软件，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就在这时，主屏幕上，对应高三（七）班教室的另一个实时监控画面里，靠近讲台的那个座位——属于班里有名的霸凌者李姗的座位——桌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了一点异常的光泽。

　　林见清蹙眉，放大了那个区域的画面。

　　分辨率不够，很模糊。但那看起来……像是液体？暗红色的，被随意抹开，在桌面上形成了……一个字？

　　一个歪歪扭扭的——

　　“凶”。

　　林见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切换不同角度的摄像头，试图看得更清楚。但光线太暗，那个字迹潦草而模糊，无法百分百确定。

　　是恶作剧？还是……

　　她立刻想到了刚才那个“第四人”出现的位置，恰好也在李姗座位的那一排。

　　巧合？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00:15。“第四人”的影像通常只会存在到00:15，然后便会如同被擦除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将视线转回那个分屏。

　　00:15:00。

　　那个低着头的女生身影，像素点般悄然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监控系统一场持续了十四分钟的集体幻觉。

　　教室里重归寂静，唯有那个模糊的血字痕迹，在夜色中无声地散发着不祥。

　　林见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出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在上面记录：

　　日期：9月15日

　　事件：“她”准时出现，位置：第四列第三排（李姗同排）。持续时间：14分钟。

　　新增异常：李姗桌面发现疑似红色字迹，内容模糊，疑为“凶”。需明日确认。

　　关联性：存疑。

　　合上笔记本，她感到一阵微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八个月了，这个“第四人”一直只是安静地出现，又安静地消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从未与现实产生过任何交互。

　　今晚，是第一次。

　　她想起父亲醉醺醺的警告，想起自己那些纠缠不去的噩梦。这个学校，这个看似平静的“明星重点班”，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需要答案。

　　而获取答案的第一步，或许是那个唯一可能从“科学”角度给她解释的人——周屿。那个永远理性、永远冷静，仿佛一台人形计算机的学霸。他或许会认为她疯了，但如果是他，应该能看出监控是否被动过手脚。

　　林见清关上保安室的灯，轻轻带上门。走廊空旷而寂静，她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清晰得有些吓人。远处，高三（七）班教室隐没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藏着秘密的巨兽。

　　她不知道的是，在行政楼三楼的校长办公室内，一个未连接校园网的私人显示屏上，正清晰地显示着保安室门口的监控画面。画面里，是她独自离开的背影。

　　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

　　【目标已接触‘标记’。第一阶段，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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