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收尾

　　当最后一块布满裂痕的天空终于崩碎，整个世界，也彻底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启明感觉到，自己又一次开始了坠落。

　　无尽的坠落。

　　他对这种感觉，已经不再感到太多的排斥。

　　毕竟，每一次死亡之后，在那片瀑布中逆流而上之前，他能感受到的最强烈的体感，同样也是坠落。

　　坠落着，坠落着，也就习惯了。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心跳之后，他陡然拥有了视野。

　　就跟上次，李建国的侵蚀结束之后所遭遇的场景如出一辙，启明，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广袤无垠的、奇异的底层数据空间。

　　在这里，他没有实体。

　　他只是一个漂浮的、孤独的视角。

　　他看到，自己的身旁，一个正在缓缓消散的数据空洞，正发出最后微弱的光芒。

　　与上一次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很清楚，这就是那场刚刚结束的、由赵坤所引发的侵蚀。

　　整个侵蚀在底层空间中的表现，就像是一团由无数混乱的马赛克、错误的代码和无序的数据乱流所构成的、丑陋的数字肿瘤。

　　而侵蚀消散的过程，看上去，就像是这些混乱的数据，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新格式化、抚平。

　　像是……这个世界，正在自我修复一道伤口。

　　再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启明的心中，已经不全然是当初的困惑与茫然。

　　他环顾四周——当然，如果他此刻还有一颗脑袋可以转动的话。

　　他看到，在这片无垠的空间里，正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侵蚀，如同明灭的星辰，正在不断地诞生，也正在不断地被弭平。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那个庞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侵蚀，依旧如同横贯了整个星球的、一道狰狞而恐怖的巨大伤口，几乎遮蔽了那个方向上的一切视野。

　　从启明的视角看过去，那个方向，目之所及，全都是由侵蚀所代表的、狂暴的数据乱流——那几乎就像是一堵连接了天地尽头的数字高墙。

　　一直到视野的极限，他都看不到那片侵蚀的边缘部分。

　　见到这一幕，一股没由来的、深邃的悲伤，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启明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热泪盈眶。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

　　这个世界，似乎……正在死去。

　　就在这时，他身旁那场由赵坤引发的侵蚀，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如同上一次那般，在侵蚀的最中央，果然也有一抹柔和的光团，正被几缕最后的数据乱流，如同囚笼一般，死死地锁住。

　　启明沉默了一会儿。

　　他伸出那只由意念构筑而成的手，朝着那个囚笼探了过去。

　　如同白雪碰上了烈火。

　　那几缕顽固的数据乱流，在他手指靠近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掉了，露出了其中那团纯净的光团。

　　下一刻，那光团瞬间化作两道一大一小的光芒。

　　那道较大的，径直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而另一道较小的，则在空中轻快地打了个旋儿，随即，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空间之中。

　　启明目视着那道遁去远方的光团，耳边，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不太真切的呼唤声。

　　“启明……启明……！！！”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真实。

　　他陡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诗怀雅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

　　见到他醒来，诗怀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紧绷的神情像是瞬间融化了一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

　　启明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用手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被拉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黄色警戒线。

　　身边，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位幸存者，而小雪，也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自己。

　　见到小雪的瞬间，启明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但紧接着，他又紧张了起来——小雪的事情，看来是彻底瞒不住了。

　　不过此刻，昆仑的人似乎都在忙着进行紧张的收尾工作。

　　许许多多穿着各式制服的人员，正在这片狼藉的十字路口上来来往往。

　　他看到，有穿着文职制服的人，正拿着本子和笔，向幸存者们询问着什么，一边飞快地记录。

　　也有穿着医疗队制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谭羽然抬上了担架。

　　他皱了皱眉——他没有看到明素心，也没有看到那个如同山峦般的岩石巨人。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那是林岚。

　　见到他眼中的困惑，林岚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

　　“在担心那个大块头会继续作乱？”

　　启明点了点头。

　　“他在侵蚀结束的瞬间，就逃走了。素素和苍狗，已经去追了。”

　　启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忧：“他的破坏力太恐怖了，如果让他在闹市区里破坏一通，造成的伤亡，恐怕会很严重。”

　　林岚也蹙了蹙眉，显然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我已经紧急联系了指挥部。那边会立刻派出特别行动小组，进行拦截。”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语气中的那份笃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显然，在她的认知里，哪怕是坦克那种破坏力惊人的异能者，只要特别行动小组出动，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见状，启明也没再追问，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了大半。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周围，只有救援人员忙碌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林岚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那个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小雪。

　　“怎么？”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不打算……和我介绍一下你的伙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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