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简易日晷（gui）与时间的秘密

　　午饭的饭盒里是红烧肉，油汪汪的，是秦浩平时最爱吃的菜。

　　可今天，他只是用筷子胡乱地扒拉着米饭，一块肉都没夹。

　　满脑子都是那根树枝投下的影子。

　　还有那尖锐的汽笛声，和电子表上冰冷的“12:00”。

　　巧合。

　　肯定是巧合。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一个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懂时间？

　　她画的那个破圈，就是瞎玩，自己正好在那个时候踩了上去，汽笛也正好在那个时候响了。

　　对，就是这样。

　　他越是这么想，淼淼那张平静的脸就越是在他眼前晃。

　　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得让他心里发毛。

　　他猛地把筷子往饭盒里一插，米饭和肉汁溅了出来。

　　“吃不下了！”

　　他烦躁地把饭盒推到一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比中午被当众打脸时烧得还旺。

　　这股火，让他坐立难安。

　　下午的阳光不再那么毒辣，斜斜地照进大院，把树影拉得老长。

　　秦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走到了这里。

　　他的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带着他一步步回到了那个沙坑附近。

　　他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被他踩烂的沙盘是不是还在那里，证明中午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他看到了淼淼。

　　她居然又在那个地方。

　　还是那个角落，她还是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

　　秦浩的心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像中午那样，再给她一个教训。

　　可他的脚却钉在了原地。

　　他看到淼淼这次画得比上午还要认真。

　　她先是用树枝的一头在沙里扎了个小坑，然后找来一根长长的草绳，

　　一头按在小坑里，另一头绷直了，绕着那个中心点，画出了一个比上午更加规整、更加完美的圆。

　　画好圆，她又开始在圆周上摆石子。

　　她似乎在用步子丈量着什么，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下了一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摆得整整齐齐。

　　秦浩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浩哥，那傻子又在玩泥巴了！”

　　一个小跟班凑了上来，兴奋地喊道，

　　“咱们再过去把她的东西踩烂！”

　　“闭嘴！”

　　秦浩低喝一声，把那个小弟吓了一跳。

　　他拉着几个跟班，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槐树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远远地窥探着。

　　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理，阻止了他上前的脚步。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

　　一种想要弄明白的冲动。

　　淼淼终于完成了她的“沙盘”。

　　和上午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把那根最直的树枝，稳稳地插在了圆心。

　　做完这一切，她就像个完成作业的孩子，拍了拍手上的沙土，走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然后，她就开始发呆。

　　她就那么坐着，看着沙盘，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跟班们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浩哥，这有什么好看的啊？她也不玩啊。”

　　“就是，还不如去那边打弹珠呢。”

　　秦浩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锁在那根插在沙盘中央的树枝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在那道被阳光投下的、细长的影子上。

　　他亲眼看着，那道影子，正在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在沙盘上移动。

　　它从一颗石子，慢慢地，慢慢地，滑向下一颗石子。

　　秦浩的心跳，也跟着那道影子的移动，一点点地收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哎，你们看！我的新表！”

　　就在这时，一个叫刘小胖的跟班突然献宝似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腕。

　　他家是研究院里条件最好的几家之一，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电子表，黑色的表带，方方的表盘，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稀罕物。

　　“我爸托人从深城带回来的！最新款！能防水呢！”

　　刘小胖得意地在众人面前晃悠。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胖子，现在几点了？”

　　另一个跟班好奇地问。

　　刘小胖把手腕凑到眼前，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宣布：

　　“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一分不差！”

　　三点十五分！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秦浩！

　　他猛地扭头，看向沙坑里的那个沙盘！

　　那根树枝的影子……

　　那道影子，此刻正不偏不倚地，精准地，指在圆周右侧的一颗石子上！

　　不多不少，正好就是那个位置！

　　如果说，中午的十二点是一次巧合。

　　那现在呢？

　　一个疯狂的，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难道说……她画的那些石子，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时间？

　　“你的表准不准啊？”

　　秦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盯着刘小胖，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激将法。

　　“刚买的就吹牛，别是块假表吧？”

　　刘小胖一听就急了，他最宝贝的就是这块表。

　　“胡说！我爸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真是假，去对对就知道了。”

　　秦浩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弧度，

　　“敢不敢跟我去大门口的钟楼对对时？”

　　研究院大门口的钟楼，上面那口巨大的四面钟，是整个大院最权威、最标准的时间。

　　所有单位上下班，都以它为准。

　　“去就去！谁怕谁！”

　　刘小胖被激得脸红脖子粗，第一个就朝大门口冲了过去。

　　“走，去看胖子出丑！”

　　“浩哥威武！”

　　其他小跟班也跟着起哄，一大群孩子呼啦啦地朝着大院门口跑去。

　　秦浩混在人群中，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刘小胖的表是对的，还是错的。

　　从沙坑到大门口，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秦浩从来没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过。

　　他一路狂奔，耳边全是风声和伙伴们的叫嚷声。

　　终于，高大的钟楼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钟楼下。

　　刘小胖第一个抬头，然后得意地大叫起来：“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说什么来着！”

　　秦浩缓缓地，抬起了头。

　　高高的钟楼顶端，白色表盘上的黑色指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时针，稳稳地指向“3”之后一点。

　　分针，则赫然指着右侧的“3”上。

　　三点十五分！

　　一分不差！

　　“轰”的一声。

　　秦浩的脑子彻底炸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刘小胖的欢呼，跟班们的议论，全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口大钟上静止的指针，和刚才沙盘上那道同样静止的影子。

　　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没有一丝血色。

　　“浩哥，你怎么了？”

　　“浩哥，你跑太快了？”

　　旁边的小跟班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秦浩没有回答。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地往回跑！

　　他要回去！

　　他要再看一眼！

　　他飞奔着，穿过林荫道，跑过实验楼，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息而灼痛。

　　沙坑终于又出现在眼前。

　　他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沙坑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淼淼还在那里。

　　她还坐在那块石头上，姿势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一尊小小的雕像。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她的嘴里，正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曲子，像是自得其乐。

　　那个被他轻视、被他嘲笑、被他踩在脚下的沙盘，也静静地待在那里。

　　在阳光下，那根树枝的影子，依然忠实地履行着它的使命。

　　这一刻，秦浩再看那个沙盘，感觉完全不同了。

　　那不是一个玩具。

　　那不是一堆沙子和石子。

　　那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掌握着时间秘密的“魔法”！

　　而创造出这个“魔法”的，竟然是这个被所有人叫做“傻子”的女孩。

　　秦浩呆呆地站着，第一次对“傻子”这个词，产生了动摇。

　　不，是恐惧。

　　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彻底搞明白这件事。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神秘的身影，看着她脚下那个比钟表还要精准的沙盘。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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