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孕势风波

　　西山风波带来的短暂平静，如同冰雪覆盖下的脆弱冰层，看似坚实，实则暗藏裂痕。沈清弦深知这平衡的脆弱，她并未因处境的稍许改善而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谨慎地固守在水榭苑这一方天地，每日里不是看书便是做些针线，连廊下散步的次数都刻意减少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陆明轩结束宫中“述职”，即将返回陆府的前夕，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再次将陆府后院炸得波涛汹涌。

　　消息是清晨小鹊从厨房取早膳时听来的，她几乎是跑着回来，脸色煞白，连气都喘不匀：“姨、姨娘！不好了！锦瑟院……锦瑟院那边传出来，说、说夫人她……她有喜了！”

　　“哐当”一声，沈清弦手中正欲搁下的茶盏，失手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未觉。

　　有喜了？王夫人？在这个当口？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让她四肢瞬间冰凉。王夫人被禁足夺权，陆明轩声誉受损、圣心未明，陆府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这个突如其来的“孕事”，时机巧得令人心惊！

　　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这便是王夫人绝地翻盘的最大筹码！一个嫡子，足以让老夫人乃至陆明轩忽略她之前所有的“过错”，将她重新捧上高位。若是假的……那王夫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但这兵行险着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图谋。

　　“消息确实吗？”沈清弦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小鹊急得跺脚：“厨房里都传遍了！说是曹嬷嬷天没亮就亲自去回了老夫人，老夫人当即就请了相熟的太医进府诊脉，现在锦瑟院那边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李妈妈便亲自来了水榭苑。与上次的缓和不同，她此刻的脸色异常凝重，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姨娘想必已经听说了。”李妈妈开门见山，语气沉重，“夫人……确系有了身孕，已近两月。太医说脉象稳健，只是夫人前些时日忧思过甚，需要好生静养安胎。”

　　沈清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是真的！而且是在王夫人被禁足前就已怀上！这意味着，无论王夫人之前犯了什么错，看在子嗣的份上，一切都将被重新衡量。

　　“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李妈妈叹了口气：“老夫人自然是欢喜的，老爷子嗣单薄，这是天大的喜事。已经下令，解除锦瑟院的禁足，一应用度皆按最高份例，务必确保夫人母子平安。只是……”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清弦一眼，“老夫人也吩咐了，夫人需绝对静养，府中上下，无事不得前往锦瑟院打扰。尤其是……各房姨娘，更需谨守本分，莫要惹夫人心烦，动了胎气。”

　　这最后一句，几乎是赤裸裸的警告了。王夫人借此孕事，不仅重获自由，更是在她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禁区，尤其针对沈清弦。

　　“妾身明白。”沈清弦低眉顺目，“定当谨遵老夫人之命，绝不敢打扰夫人静养。”

　　李妈妈见她如此识趣，神色稍缓，又嘱咐了几句“安分守己”的话，便匆匆离去，显然锦瑟院那边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李妈妈走后，水榭苑内陷入一片死寂。小鹊看着沈清弦面无表情的脸，担忧地唤了一声：“姨娘……”

　　沈清弦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银装素裹的庭院。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王夫人这一“孕”，来得太是时候了。不仅彻底扭转了她自身的败局，更像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了沈清弦的头顶。有了子嗣傍身，王夫人在陆府的地位将稳如磐石，再想动她，难如登天。而自己这个“典妾”，在王夫人眼中，恐怕更是如同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之前的压制是明刀明枪，如今借着“养胎”的名头，只怕会有更多防不胜防的暗箭。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而冰凉。子嗣……在这深宅后院，果然是女子最有力的武器，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潜龙在渊，能隐能现。然而，当对手祭出“传承”这张王牌时，她所有的隐忍与谋算，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这突如其来的孕事，如同一道巨大的阴影，将她刚刚窥见的一线天光，重新笼罩。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就此认输。越是绝境，越需冷静。王夫人此胎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而这十个月，变数太多。

　　她转身，目光恢复沉静，对小鹊吩咐道：“去把前几日老夫人赏的那匹软烟罗找出来。”

　　“姨娘是要……？”

　　“给未来的小公子或小姐，做几件贴身的里衣。”沈清弦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既然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示弱，固守，静待其变。在真正的风暴来临之前，她需要将自己藏得更深。孕事风波已起，这陆府后院的棋局，因这一子的落下，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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