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示弱藏锋

　　王夫人有孕的消息，如同在陆府后院的冰层下引爆了一枚惊雷，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潜藏的暗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汇聚、奔涌。锦瑟院一夜之间从门可罗雀变得门槛欲穿，各色补品、贺礼如同流水般送入，仆役们脸上的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比之王夫人掌权时更胜一筹。

　　老夫人亲自坐镇，将锦瑟院护得铁桶一般，所有饮食用药皆由她信得过的老人经手，连王夫人身边用了多年的曹嬷嬷，在某些环节也被隔离开来。这份重视，与其说是对王夫人的关爱，不如说是对陆明轩可能到来的嫡子的极致保护。

　　水榭苑内，沈清弦正对着那匹老夫人赏下的、质地轻柔的软烟罗，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小巧的婴儿里衣。她的动作不急不缓，针脚细密匀称，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份“贺礼”之中，外界的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

　　小鹊在一旁帮着分线，看着自家姨娘平静的侧脸，几次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明白，夫人有了身孕，对姨娘而言简直是灭顶之灾，姨娘为何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甚至还有心思做这些？

　　“姨娘……”小鹊终究没忍住，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焦虑，“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夫人她如今……可是有了最大的倚仗！往后这府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沈清弦手下未停，只是抬眼看了看小鹊，目光平静无波：“担心有用吗？吵闹有用吗？”

　　小鹊语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既然无用，又何须自乱阵脚。”沈清弦低下头，继续飞针走线，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越是此时，越要稳得住。老夫人如今眼里只有锦瑟院那胎，我们若稍有异动，便是自寻死路。安分守己，示弱藏锋，才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她将手中快要成型的小衣举到眼前看了看，那柔软的布料在她指尖仿佛不堪一握。“况且，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胎……是护身符，也未尝不是催命符。”

　　小鹊听得似懂非懂，但见沈清弦如此镇定，心下也莫名安定了些许。

　　午后，李妈妈再次来访，这次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查看各院对锦瑟院孕事的“态度”。她看到沈清弦手中那件做工精巧、显然是用了心的婴儿衣物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讶异。

　　“姨娘真是好手艺。”李妈妈拿起那件小衣，由衷赞了一句。

　　“妈妈过奖了。”沈清弦放下针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恭谨与一丝落寞的神情，“夫人有喜，是府中天大的喜事。妾身人微言轻，无以为贺，只能尽些心意，盼夫人与小公子平安顺遂。只望……只望莫要因妾身身份微贱，嫌弃这物件粗鄙才好。”

　　她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将一个失势妾室在正室有孕后的惶恐与讨好，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妈妈看着她这般姿态，想起她近日来的安分守己，再对比锦瑟院那边因有孕而隐隐流露出的骄矜之气，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与怜悯。她将小衣放下，语气缓和了许多：“姨娘有心了，老夫人和夫人必定明白你的心意。你且安心，只要你谨守本分，老夫人心里自有分寸，断不会让人无故扰了你这里的清净。”

　　这算是老夫人透过李妈妈，给了她一个暂时的承诺。

　　沈清弦连忙起身谢过，姿态放得极低。

　　送走李妈妈，沈清弦脸上的卑微与落寞瞬间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示弱，并非真的软弱，而是将锋芒藏于鞘中，麻痹对手，换取生存的空间。李妈妈的态度，证明她这一步走对了。

　　夜幕降临，沈清弦将做好的婴儿小衣仔细叠好，放入一个锦盒中，吩咐小鹊明日送去锦瑟院，只说是她的一点心意，不必多言。

　　她独自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锦瑟院方向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想必是王夫人心情愉悦，在听曲解闷。那喧嚣与光亮，与她这水榭苑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孕事，如同一道巨大的鸿沟，将她与王夫人的地位彻底拉开。但她知道，这并非终点。

　　她轻轻抚摸着窗棂上冰冷的雕花，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鹰。王夫人借此胎重获荣光，却也将其置于风口浪尖。老夫人如今的严密保护，何尝不是一种监视与控制？这胎若能平安生下，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中途有任何差池……那后果，王夫人未必承受得起。

　　而自己，只需耐心等待。潜龙在渊，非是蛰伏不动，而是在绝对的劣势中，寻找那可能出现的、一击致命的契机。示弱藏锋，是为了更好的出击。

　　她关紧窗，将满院的喧嚣与寒意隔绝在外。室内炭火噼啪，映照着她沉静而坚定的面容。

　　风雨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降临。而她，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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