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铁证如山

　　那几张薄薄的誊抄纸页，此刻却重若千钧。刑部右侍郎将其置于案上，指尖拂过上面清晰记录的一笔笔巨款，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以及那个虽未直言、却已呼之欲出的“褚”姓，让这位见惯风浪的三品大员，眉头也紧紧锁起，面色沉凝如水。

　　签押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书记官运笔的手都微微停顿，屏息凝神。

　　“沈氏，”良久，右侍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你可知，仅凭这几页誊抄之物，若无原本账册佐证，其真伪难辨，更难以作为定案铁证？且攀诬朝廷重臣，其罪非轻。”

　　他在施压，也是在提醒。账册原本未至，单凭这几张纸，确实难以立刻扳倒一位根基深厚的吏部侍郎。

　　沈清弦迎上他那锐利审视的目光，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回大人，民妇深知此证关系重大，不敢妄言。账册原本，民妇确信已安全呈递。此誊抄之页，笔迹、内容皆与原本无异，大人可寻笔迹先生核对。且，”她话锋一转，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民妇亡母，乃江南沈氏之女，家父沈文渊，曾任户部主事。此账册，乃家母暗中记录当年沈家与某些官员隐秘往来之私账！沈家当年获罪败落，与此册所录，脱不开干系！民妇今日呈上此证，既是为陆府夫人枉死讨个公道，亦是为我沈家满门冤屈，求一个真相！”

　　她终于，在这刑部公堂之上，喊出了沈家的冤屈！将一桩可能被定义为“内宅阴私”或“官场倾轧”的案子，提升到了“陈年冤案”与“现任高官巨贪”的高度！

　　此言一出，右侍郎眼中精光爆射！江南沈家！他自然是知道的！七八年前那桩牵扯漕运、震动江南的贪墨案，沈家作为替罪羊被抄家流放，没想到，背后竟还有如此隐情！若此账册为真，那牵扯的就不仅仅是褚文渊和陆明轩，更是要翻七八年前的旧案！这案子，瞬间变得无比棘手，也无比重大！

　　就在右侍郎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签押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之声，似乎有人欲强行闯入，被外面的缇骑拦住了。

　　“放肆！本官乃吏部侍郎褚大人府上总管！有十万火急之事需面见刑部主事大人！关乎朝廷体统，谁敢阻拦？！”一个尖利而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传来。

　　褚文渊府上的总管？！他竟敢在这个时候，直闯刑部签押房？！

　　右侍郎脸色一沉，喝道：“何事喧哗？！”

　　一名缇骑推门而入，快速禀报：“大人，褚府总管褚福在外，声称……声称抓获一名潜入褚府、意欲栽赃陷害的贼人，并搜出伪造的账册一本，特来呈交，以证褚大人清白！”

　　栽赃陷害？伪造账册？！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沉！好快的反应！好狠辣的反击！褚文渊竟然抢先一步，玩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把戏！他定是得知了账册之事，立刻找了个替死鬼，伪造了一本假账册，反过来诬陷她栽赃！

　　果然，那褚福不顾阻拦，捧着一个锦盒硬是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举锦盒，涕泪横流：“大人！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老爷做主啊！昨夜有飞贼潜入府中书房，被护卫当场拿下，搜出此伪造账册！上面尽是些污蔑我们老爷与各地官员往来的荒谬记录！这定是有人蓄意构陷，欲置我们老爷于死地啊！求大人明察！”

　　他一边哭诉，一边恶狠狠地瞪向沈清弦，目光如同毒蛇。

　　形势瞬间逆转！

　　右侍郎看着那锦盒，又看向沈清弦刚刚呈上的誊抄页，眉头紧锁。真假账册？栽赃陷害？这案子顿时成了一团乱麻。

　　“沈氏，”他目光再次投向沈清弦，压力如山，“褚府管家所言，你有何话说？”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清弦身上。褚福眼中带着得意与阴狠，右侍郎眼中是审慎与怀疑。

　　沈清弦立于堂中，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压力下，却仿佛一棵扎根岩石的青松，没有丝毫晃动。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嘲讽。

　　她没有去看那喋喋不休的褚福，而是再次望向刑部右侍郎，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如同玉磬轻击：

　　“大人明鉴。真金不怕火炼，浊水越澄越清。”

　　“民妇所呈账册，笔迹乃亡母亲笔，记录款项时间、名目、经手人，皆可与当年漕运档案、各地钱庄汇兑存根一一核对！其中细节，绝非凭空可以伪造！”

　　“而褚府所谓‘伪造账册’，”她目光终于扫过那锦盒，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无非是临时拼凑、漏洞百出之物，岂能经得起推敲？大人只需派人核对笔迹、查证所列款项之真伪，孰真孰假，立时可辨！”

　　“更何况，”她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褚福，“民妇一介内宅妇人，有何能耐遣派飞贼潜入守卫森严的侍郎府栽赃？褚管家此言，不觉得荒谬吗？！究竟是谁在构陷，谁在欺瞒，大人睿智，自有圣断！”

　　她句句铿锵，有理有据，直指要害！将那“栽赃”的指控，原封不动地掷了回去！

　　潜龙已出深渊，岂惧浊浪反扑？铁证或许会蒙尘，但真相，绝不会被谎言永远埋葬。

　　沈清弦知道，接下来，将是更为激烈的证据较量与朝堂博弈。但她已然亮出了最锋利的剑，接下来，就看执剑之人，如何挥下这决定胜负的一击了。

　　签押房内，气氛剑拔弩张。真假账册的对决，才刚刚开始。而这场风暴，已然不可避免地，将席卷整个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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