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暗流激荡

　　沈清弦那一番掷地有声的反诘，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签押房内激荡开来。褚府总管褚福被她目光中的冷厉与言语间的锋芒刺得一窒，那张原本带着哭诉与愤慨的老脸，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只得梗着脖子，强自争辩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这账册分明就是从贼人身上搜出！铁证如山！”

　　“铁证？”沈清弦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究竟是铁证，还是废纸，一验便知。民妇恳请大人，即刻调取户部存档、相关钱庄旧年汇兑票据存根，与民妇所呈誊抄页，及这位褚总管带来的‘证物’，当堂比对！孰真孰假，立见分晓！”

　　她再次将皮球踢回给刑部，并要求公开验看。此举既彰显了对自己手中证据的信心，也将褚文渊一方逼到了墙角——若他们不敢验，便是心虚；若验出是假，便是欺君罔上！

　　刑部右侍郎端坐于上，面色沉肃，目光在沈清弦那沉静却坚定的面容，与褚福那色厉内荏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堂下的气氛，已然绷紧到了极致。

　　“够了。”右侍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此案关系重大，牵扯朝臣，非是一堂之内可以轻断。”

　　他先看向褚福，语气淡漠：“褚管家，你既声称抓获栽赃贼人，缴获伪证，便将人犯与证物留下，听候审问。刑部自有法度，若褚大人果真清白，必不会蒙冤。”

　　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并未采信褚福的一面之词，只是按程序收押人证物证。

　　褚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右侍郎那威严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放肆，只得悻悻地磕了个头，将锦盒交给一旁的吏员，不甘地退到一旁。

　　随后，右侍郎目光转向沈清弦，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官方的审慎：“沈氏，你所呈证物，本官会一并收录，并即刻行文户部及相关衙署，调取存档核对。在此期间，需委屈你在刑部驿馆暂住，不得随意离开，随时听候传唤。”

　　这是要将她也暂时控制起来。既是保护，也是隔离，防止串供或发生其他意外。

　　沈清弦心中明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她躬身行礼：“民妇遵命。

　　就在吏员上前，准备将沈清弦带往驿馆时，签押房外再次传来通传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大理寺少卿联袂而至！

　　三法司的主官，竟在此时齐聚刑部！

　　右侍郎显然也早已料到，立刻起身相迎。三位身着各色品级官袍的大员步入房内，彼此见礼，神色皆是一片凝重。他们的到来，意味着此案已然惊动了朝廷最高司法层面，不再仅仅是刑部一家之事。

　　沈清弦被暂时留在了原地。她垂首立于堂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位大员投注过来的、带着审视与估量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此刻已不仅仅是一个证人，更是一枚投入朝堂这潭深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个面容清瘦、目光锐利的老者，他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御史特有的刚直：“右侍郎，案情本官已大致知晓。真假账册，事关吏部大员清誉与前朝旧案，必须慎之又慎。依本官之见，当立即成立三司会审，彻查此事！”

　　大理寺少卿亦点头附议：“不错。且涉案之人，除沈氏外，陆府相关人等，尤其是那位老夫人、以及锦瑟院伺候之人，皆需严加看管讯问。至于褚侍郎那边……”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虽不宜直接传唤，但其府中管事既已涉案，亦需查明其所言真伪。”

　　三位大员迅速达成了共识——升级审理规格，扩大调查范围！这不仅是要查清眼前真假账册，更是要借机深挖褚文渊与陆明轩，甚至可能牵扯出当年的沈家旧案！

　　褚福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三法司会审的地步！

　　很快，命令便被下达。沈清弦被两名女吏员客气的“请”往刑部后院的驿馆安置。而刑部、都察院的衙役，以及大理寺的司直，则分别持着公文，迅速奔赴两个方向——一队前往已被封门的陆府，提审老夫人、灵芝、春草等一千人等；另一队，则直奔褚文渊侍郎府，名义上是“请”褚福回去配合调查，实则……谁都明白，这是要对褚府进行更深入的探查与施压！

　　沈清弦走在通往驿馆的回廊上，听着身后刑部衙门内传来的、愈发急促与纷乱的脚步声与号令声，心中一片平静。

　　她知道，自己点燃的这把火，终于开始燎原了。三法司的介入，意味着萧执在朝堂之上的运作已然生效。接下来的较量，将不再是后宅妇人的阴私手段，而是真正的、关乎国法、权力与生死存亡的正面搏杀。

　　潜龙已引风云动，暗流激荡涌朝堂。她被暂时安置于驿馆，看似失去了自由，实则已从那个令人窒息的陆府牢笼中挣脱出来，站在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上。

　　她抬头，望向驿馆窗外那片被高墙分割的天空，眼神沉静而悠远。

　　风暴，已然升级。而她，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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