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借据上的三角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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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春天那个下午,杭州四季青边上的小仓库里,那股子樟脑丸味儿,窜鼻子。外面市场吵得像开了锅的粥,铁门一关,世界就剩下我和那一架子一架子的冬装。好家伙,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没卖出去的夹克、卫衣。吊扇在脑袋顶上“吱扭吱扭”地转,吹得灰直打旋儿,可我心里头跟塞了冰块似的,拔凉拔凉。
“汪老板?汪老板!”玻璃柜台被敲得邦邦响,第三回了。我猛地回过神,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快贴玻璃上了,眼神里透着“这人怕不是傻子吧”的疑惑。她指指那摞浅紫色的毛衣:“说好的价,三十件,我包圆了。” 我机械地翻账本,开收据,圆珠笔那破水儿,断断续续,跟我那会儿的心情一样堵得慌。那大姐“唰唰”点票子的声儿,听着特别刺耳。就在这当口,柜台底下那部诺基亚,嗡地一震!蓝幽幽的屏幕上,“小姨”俩字儿,跳得跟鬼火似的。
“汪老板?”那递钱的手悬在半空。我才发现,自己攥着手机的手,指甲都掐进塑料壳里了,白印子一道道的。好容易把这祖宗送走,仓库里死寂一片。
“喂…小汪啊…”小姨的声音传过来,像拿砂纸在嗓子里磨过,颤颤巍巍的,背景音还有玻璃杯“叮当”乱碰的脆响。
我的心“咯噔”一下,嗓子眼发干,挤出来一句:“那仓库…抵押的事儿…是真的?” 墙上的货单影子被吊灯晃得乱颤,跟蜘蛛网似的。
听筒那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就听见“咔嗒”一声打火机响。“你宋哥…都跟你说了?”她说话黏黏糊糊的,像含着块儿糖,“那些追债的…咳咳…逼得紧啊…”
“可我!我刚续了半年的租啊!”手心里的汗滑得连电话都快拿不住了,“上个月您还说要在仓库后墙上给我开个后门呢…” 话没说完,我自个儿先噎住了。那会儿小姨,大热天裹件羽绒服,墨镜捂得严严实实,说是得了红眼病…现在想想,浑身上下透着不对劲!
“小姨…对不住你…”她突然咳得惊天动地,痰音混着喘气儿,我好像还听见“咕咚咕咚”灌东西的声音。接着“咚”一声闷响,像玻璃杯砸桌上了,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人出溜到地上的动静?
“您在哪?我马上过去!”我一嗓子喊出来,攥着电话线的手都捏白了。仓库角落里放纸箱的地方,“哗啦”响了一下。
“别来!!”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得我耳朵疼,“那些戴大金链子的…咳咳…成天就在楼下转悠…” 话音未落,听筒那边“咣当”一声巨响!紧跟着,电话断了。死一样的忙音。
天彻底黑透了。墙边那堆没拆封的春装,塑料膜上凝着一层密密的水珠,活像一群汗流浃背的病人。我拖着腿走到门口。
卷闸门“哗啦啦”往下一拉,站在那块儿“四季青服装批发”的褪色招牌底下,看着最后一点儿天光被铁门吞没。马路对过的夜市摊子,花花绿绿的灯开始亮了,烤鱿鱼的焦香混着三轮摩托的汽油味儿飘过来,可盖不住我手上那股子新衣服味儿——那可是我刚拆包的五十箱新衬衫!现在,它们躺在即将不是我的仓库里,陪着这个潮乎乎的春夜。
暮色像水一样漫进铁门缝,汪佳提着个铝饭盒,踢踢踏踏地进来了。我大概还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跟尊泥菩萨似的。墙上货单的阴影,跟天花板角上那片不知啥时候洇出来的水渍连成了片。
“汪哥哥?”她染着凤仙花颜色的指甲在我眼前晃,一股子廉价香水味混着樟脑丸冲过来。我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看见她鬓角汗津津的碎发粘在那件玫红毛衣领子上——那还是去年我跑广州十三行给她买的呢。
吃饭勺刮着饭盒底儿,动静特别难听。汪佳拿筷子尾巴捅了捅我手背:“后街王姐打听那批侠客行卫衣,问能不能再让五个点?她全部要。”她嘴角沾着一粒饭米粒儿,在昏暗中一明一暗。
我盯着货架后面那片黑:“要是…这仓库,突然没了呢?”
“啪!”筷子拍在玻璃柜台上了。汪佳“噌”地站起来,腰上挂的一串钥匙叮当乱响:“你发烧啦?咱不是刚给小姨…”话没说完,她眼珠子扫到了柜台底下那张被我揉搓皱了的抵押合同复印件,脸“唰”就白了。
外面夜市开始吆喝卖烤红薯了。汪佳走前在我脸上胡噜了一把,让我别瞎琢磨。我没开灯,从货架最底层摸出半瓶二锅头,坐在仓库门槛上,就着凉风往下灌。远处四季青那块霓虹招牌,在酒气里晃荡着,红一块绿一块的,眼熟得很——像极了去年除夕夜,小姨耳朵上晃荡的那对碎钻耳钉。
“啪嚓!”酒瓶子摔碎在地上的脆响,一个路过的卷发女人,踩着恨天高跳脚躲开,猩红的嘴唇甩出句“傻b”,一股子香水味飘过来。我瞅着玻璃渣子里晃晃悠悠的月亮影儿,猛地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早上——小姨裹着件不合时宜的厚大衣站在这里,袖口隐约露出青紫的针眼,笑着跟我说要在后墙开个物流通道呢。
往后的日子,像被按了遥控器的快进键。宋老虎手下那帮小子开始按时按点在街角晃悠,皮夹克上那些金属铆钉,在春天的太阳底下闪着冷光。电话铃一响,我脑瓜子里的血就“嗡嗡”地往太阳穴撞。货架上那些还没拆包的春装,塑料膜在穿堂风里瑟瑟发抖,水珠子把“2006新款”的标签都泡烂了。
那天正蹲仓库门口给破纸箱封胶带呢,雨帘子里突然踏进来一双全是泥浆的皮鞋。一抬头,宋老虎那身青龙白虎的“皮画”就从领口爬了出来。他手指头夹的烟头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忽明忽暗:“汪老板,别来无恙啊?最后半个月,时间到了我来收房子,这回真是帮我弟弟办正事儿,手续齐全。”语气挺客气,眼神儿可一点儿都不客气。
接下去十天,玩了命地清仓甩卖,见着老客户就赔本儿甩,恨不得半卖半送,总算把仓库腾空了大部分。小姨再打来电话,是个闷热得像蒸笼的半夜。我正给最后二十箱货贴打折标签,汗珠子滴下来,把价签上的蓝墨水都洇花了。手机一震,头顶的日光灯“嗞”地灭了声儿,死寂里就听见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蹦。
“宋哥他们…”小姨喘气的声音带着金属的杂音,像是凑在生了锈的铁管子边上说话,“暂时…不会赶你了…”话没落音,背景里突然爆出一阵狗狂吠!吓我一哆嗦,胳膊肘碰翻了旁边的红墨水,那摊暗红色的液体正好漫过抵押合同复印件的签名处。
她在电话里说的那张旧借条,是用个发黄的肯德基纸袋装着的。我抽出来一看,2003年写的字迹被陈年的油渍浸透了一半,签借款人名字那地方,洇着一块块可疑的褐色印子。小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头划过“伍万元整”几个字时,我闻到她袖口飘过来一股子酸馊味儿——跟那晚仓库地板上突然冒出来的烟头味儿一模一样!
第二天跑到四季青后巷找那个刀疤陈,他正蹲卤味摊前啃鸭头呢。油光锃亮的手指头捏着我的借条,呲牙一乐:“就这玩意儿?” 粘着辣椒油的拇指头猛地往我手腕子上一按,“知道老狗杜现如今跟谁混饭吃吗?” 他歪头“呸”地吐出一块碎骨头,耳朵后面那只青色的蝎子纹身跟着腮帮子一动一动,“九堡新开的那家品牌旗舰店,湖南帮罩着的场子!”
回来路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劣质西装内袋里塞的弹簧刀硌得我肋叉子生疼。汪佳就蹲在仓库门口等我,一抬头,雨水顺着她新烫的卷发往下淌:“王姐说那批卫衣她全要了,只要…”话没说完,她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我鼓囊囊的西装口袋上,脸都变了色。
江南这黏黏糊糊的潮气啊,在仓库铁皮房顶上凝成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就在这时,卷闸门发出那种老掉牙、生锈的呻吟。我一抬头,门口站着个人影,佝偻着背,头上包着条旧兮兮的孔雀蓝绸子头巾,边沿露出来几缕枯草似的白头发。她摘下墨镜的瞬间,我差点没敢认——这真是我小姨?
“喝…喝口热水吧。”我递过去个搪瓷缸子,手在半空顿住了。她接杯子时袖子往下一滑,露出来的小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活像块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烂木头,在灯光底下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杯底碰到玻璃柜台,“当”一声清响,居然把柜台上那个早就坏了的招财猫给惊动了!那只猫爪突然开始一下一下、断断续续地摆起来,破喇叭嗓子也“咕—恭喜—发—财—”地瞎嚷嚷。
小姨浑身猛地一哆嗦,手里的茶水“哗啦”泼了出来,正好洇在桌上那张旧借条上,褐色的水痕像朵晕开的乌云。那张借据,就是从张炸鸡全家桶包装纸上撕下来的纸条背面写的!2003年的钢笔字混着炸鸡的味儿。杜学明仨字儿签得跟虫子爬似的,蜷在又黄又皱的纸角里。小姨说起那天的事,越说声音越飘。窗外的雨忽然被风扫进来,正好打在地址栏“九堡”那两个字上,墨迹被水洇开,扭曲着像要活过来爬走。
“他那店里,拴着两条大罗威纳狗。”小姨临走前猛地转身,围巾缝里露出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凶得很,专会咬人,你…千万小心点儿。” 她瘦长的影子被门口灯泡拖拽着投在铁皮门上,晃晃悠悠。
我摸着借条边上锯齿状的撕痕,指尖蹭到一层黏糊糊的东西——鬼知道是当年的番茄酱,还是小姨衣服上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粉末。突然阁楼上汪佳一声惊叫!原来两年前我们练摊儿用的一张旧折叠桌,从装着备用快递袋的樟木箱子里滑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半夜三更清点最后那点存货,手在某个发霉的破纸箱底儿,摸到个硬家伙。掏出来一看,是把旧弹簧刀。刀把缠着黑色的电工胶布,可那刀锋儿,明显刚磨过,白得瘆人。窗外有趟拉货的火车呼啸过去,震得墙上挂的那面“诚信经营”的锦旗“噗”地掉下来。这动静,又惹得柜台那只招财猫瞎动弹起来,卡顿的恭喜发财在死寂里时断时续。
车子开向九堡服装市场,雨刷器晃来晃去。挡风玻璃外头,“九堡”的霓虹灯招牌在雨雾里糊成一片猩红。后视镜里,我的脸被仪表盘幽蓝的光割得支离破碎。货厢里扔着几天前吃剩的盒饭,馊味儿开始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和戴君斌身上那古龙水搅和在一块儿,形成一股又甜又腥的怪味。
“进去直接掀了他那破柜台!”君斌舔了舔他那颗小虎牙,咬碎嘴里的薄荷糖,“嘎嘣”一声脆响,让我想起上次打架的时候,碟片哥敲碎啤酒瓶那动静儿。他掏出他那把甩棍,棍头磕在副驾驶前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杜学明那店,埋在市场的七字型转角。玻璃橱窗里站着几个塑料模特,套着不太合身的西装,LEd灯打下来,脸都照绿了。我把手揣兜里去摸那张油乎乎的借条,纸都湿了,杜学明那签名被雨水一浸,扭得更像条活蜈蚣。君斌突然一把抓住我手腕子,他掌心那把老茧糙得剌人:“老汪,看门狗来了。”
可不是吗,两条大腿那么粗的罗威纳,脖子上的铁链子在地上拖着走,瓷砖地都被刮出刺耳声音,一个穿花里胡哨衬衫的店员,斜靠在收银台上,腮帮子一动一动嚼着槟榔,脖子上露出来的那块纹身……一只青蝎子!那蝎子随着他嚼槟榔的劲儿,一拱一拱的,让我想起了高老四虎口的纹身,哎,遇到纹蝎子的,就没有好事情。
君斌突然吹了个特别响的口哨,大摇大摆走到橱窗边上,手里那根甩棍“当啷”一下,就敲在橱窗厚实的防弹玻璃上!动静大得连模特脑袋上那顶假发都给震歪了,斜搭在脸上,看着贼怪。
君斌那根甩棍没闲着,棍尖儿在杜学明店里那张油光水滑的真皮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没规律,但那力度,让人心里头跟着“咯噔咯噔”。老杜这店那叫一个阔气!感觉是把澳门哪家赌场的休息厅搬九堡来了。大水晶灯晃眼,照得意大利进口的黑金沙大理石地面跟撒了金粉似的。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雪松香薰的味儿,可仔细闻闻,总觉得底下盖不住一股子火药味儿。
穿旗袍、掐着腰的漂亮导购,踩着恨天高飘过来,那腰扭得……啧啧。我的眼神却被她耳朵上那对珍珠耳钉勾住了——那小珠子晃悠的形状、光泽,跟小姨以前押在我这儿的那对南洋珠,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区别!
君斌突然掏出个Zippo,“嚓”地打着了!火苗蹿老高,光线刺眼,他吐出的烟圈,慢悠悠地往上飘,眼瞅着飘过墙上那块“绅士品格”的金字招牌,角落里头那个高级空气净化器突然跟要断了气儿似的,“吭哧吭哧”猛响了几声。
“两位先生,请问……”店长挂着职业笑容凑过来,西装领口别着个铂金领针,那针尖上的冷光晃人眼。我一眼就瞅见他右手小指头上那道斜疤——三年前,四季青那场混战,他也在现场!他弯腰给我递烟的瞬间,后腰衣服绷紧了点,隐约露出别着个家伙的黑色握柄!几乎同时,君斌手里的甩棍“梆”一声,重重敲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劲头之大,连水晶烟灰缸里的死灰都给震得四散飞扬。
说来也怪,通风口那儿猛地灌进来一阵阴风,把我刚翻开当道具的一本财经杂志吹开了页。那张卷了边的旧借条,赫然飘了起来!2003年的油渍在冷飕飕的空调风里,似乎缩成了一只诡诈的眼睛。我的手习惯性地就插向夹克内袋,那里裹着那把老弹簧刀,电工胶布的触感糙糙的——那上面,好像还粘着小姨那条旧头巾上蹭下来的银粉沫。
“找你们老板,杜学明,叙叙旧。”我把借条往玻璃柜台上一拍。柜台后面的店长瞳孔明显一缩,喉结上下急滚,手就往下面桌子底下探过去。
就在这时候,店里铺着地毯的旋转楼梯上,响起了鳄鱼皮鞋底敲打台阶的声音。我正好把快烧到头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那点着的火星子一下烫穿了摊开杂志上老杜专访照片的脸。君斌手里的甩棍“呜”一下在他掌心转出残影,带着风。靠近楼梯口货架上,一件熨得倍儿直的亚麻西装不知怎地就滑了下来!那甩棍,“咣咣咣”急促地敲打着展示柜的钢化玻璃门,一声紧过一声,像极了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嘶吼。
“哟呵,小朋友胆儿挺肥啊。”杜学明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下来,带着缅甸雪茄特有的那股甜腻腻的怪味儿。他慢吞吞地从楼梯拐角转出来,手指头捻着串油汪汪的蜜蜡手串,金丝眼镜片后的眼睛在君斌和我之间溜达了一圈,尤其在我那把刀上多停了两秒。“知道上个礼拜也来跟我要钱的家伙,他那右手无名指现在搁哪儿养着呢?”话音还悬在半空没落干净,“嗡——”一声,我的弹簧刀,带着一道寒光,“噗呲”一下,不偏不倚,钉在了老杜两脚之间的红木楼梯扶手上!刀把颤颤巍巍,嗡嗡作响。
我看着杜学明那胖脸瞬间扭曲变形,腮帮子上的肥肉控制不住地抖。他那串蜜蜡,“嘣”地一声,线断了!金黄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有几个甚至钻进了展示柜底下。我的手也伸向了后腰,握住那把备用的裹着电工胶布的刀把,而他脚上那只蹭亮的鳄鱼皮鞋,此刻正滑稽地躺在一颗滚落的蜜蜡珠子旁边。
我们俩就在这一片狼藉里,逆着外面射进来的光,走出了杜学明这“绅士”店门。刚出来没走两步,身后街上就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重型机车刹轮胎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君斌倒提着他那根甩棍,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说来也怪,那调儿,怎么那么像我家仓库那只半死不活的招财猫卡壳的“恭喜发财”?
抄近道儿路过那个油腻腻的卤味摊,刀疤陈还蹲那儿啃鸭头呢。骨头嚼得嘎嘣脆。君斌甩棍尖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脚边一个空酒瓶,棍子和玻璃撞出清脆一响。刀疤陈腮帮子鼓囊囊地抬头,喝的通红的脸,此刻颜色格外深,像是刚刚被开水焐热了似的。
“明早七点,准时。”君斌突然停下筷子,语气像钉子一样。他那一次性泡沫饭盒的底儿,被筷子尖“刺啦”划开老大一道口子,几乎穿透。“他们往新店拉货的时候,就那会儿人最杂,咱俩再过来。”
这“再来过”三个字,砸在地上就是坑。当时真是血冲脑门子,觉得不这么来一下子,心里这口恶气出不去。但后来,当我自己也经历更多事,做了点买卖,越来越咂摸出点味道:年轻人做生意,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胆大,但也贼容易掉坑里。那时候一门心思想的是怎么把本儿抢回来,现在想想,咱面对的是一个早已织好的网——一个从借贷抵押、信息黑幕、到市场地盘盘踞、暴力威胁的利益闭环!我一个没权没势、光凭一腔热血的大学生,拿什么去冲这个罗网?在那个“中国特殊语境下的江湖规矩”,当时就在九堡那条巷子里给我狠狠上了一课!那真不是靠血勇就能破的局。
四季青的春装每年照样上新,一茬接一茬,生意永远有新故事新主角。生意场有起伏,人要学个活泛劲儿。我那仓库后来自然是没了,该赔的也赔得心疼肝疼。可你说亏得大不大?还真未必。那几年的风霜捶打,尤其是小姨的变故、那次讨债经历后,真是彻底把我身上的学生气、那点想当然的“义气为先”给磨没了。我现在看合同,字眼抠得比谁都细;看人谈事,更信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利来利往”,而不是“谁谁谁拍胸脯说罩着你”。在商言商,朋友归朋友,交易归交易,别糊涂。这话早明白二十年,得少吃多少哑巴亏啊!
这仓库里的烟火气,呛过喉咙,迷过眼,但最后还是熏出来了:做生意,说到底是在规则里跳舞,哪怕那规则有点灰,有点野。关键是要看明白,心里透亮。四季青、九堡……那些潮乎乎的春天,那些我遇到的人和事,还有那些混着樟脑球、印泥、汗水味的日子,砸进骨头缝里的教训,够我嚼一辈子了。
做仓库这行,货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人心有时候比货还难盘。你以为攥着合同就是攥着理,结果发现合同那玩意儿,到了人情和道行的深水里,比张包装纸厚不了多少。守仓库是熬时间熬出来的眼光,盘货的本事还在其次,关键得会“盘人”——盘明白谁是真想做生意,谁是在做局。小姨这事儿给我上了一课,亲情关系沾上利益,就跟春装染上樟脑丸,味儿不对了咋洗都别扭。
老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是理想状态。现实里,讨债跟打群架抢篮球场差不多,光靠“理直气壮”没用。对方场面上装修得像个绅士,底下拴着咬人的狗。他跟你讲“规则”,也讲“实力”。我们当时那个莽劲儿,就像两个愣头青抱着篮球直接冲人家筐里砸。年轻气盛凭的是胆儿肥、反应快,还有身边真能“镇场子”的兄弟。商业社会底层那会儿,规则就是“强龙敢压地头蛇”,前提是你的拳头得够硬、够快,而且得抓住对方防备松懈的那一刻。
经历这么一遭,最大的后遗症是对人和关系的敏感度。信任像仓库里的春装,放久了会潮,会发霉。再亲的关系,涉及到根本利益,一定得擦亮眼,留点凭证,随时清点。那些打交道的各路角色,从宋老虎到小姨再到杜学明,就像四季青里来来往往的货,有的质优价实,有的金玉其外,有的根本就是空箱子。做生意就是盘人,盘货是初级段位,盘清楚人心和人性的底线,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故事听着有点“江湖气”。这“江湖气”,在过去特定的环境下,有时是生存的土办法,胆大敢拼,有信义,有狠劲。都有点“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意思。但长久看,这种搞法风险高,就是刀头舔蜜。现在想想,真不如当时盘货能再快些,信息掌握得再细点,用更“正规”和可持续的方法解决资金链问题。商场的“狠”,最终还得落到对市场脉搏的把握,对人的判断力,和建立正儿八经的信用体系上,而不是靠甩棍弹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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